第44章(1 / 2)
工人代表的问题还是集中在工资上。华界这里的工资普遍比不上租界,他们希望能够提高待遇的心情也能够理解。许鹿说:“工厂刚开始运营,肯定没什么钱,工资只能维持市价。但我可以答应你们,只要工厂的业绩能够上去,并且每个工人能按时出勤,等到年底的时候,大家一定会有好处。”
“傅太太,您说的是真的吗?就怕那些理事不肯同意。”
“当然。只要你们好好干,我会说服他们。”许鹿颇有几分财大气粗地说道,“大不了,我向傅先生借钱。这样,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众人都笑起来,有点喜欢这个年轻而幽默的老板了。
许鹿从厂房走出来,空地上停着辆熟悉的林肯车。她一时之间愣住了,直到一个人迈着长腿,威风地从车后面绕上前来,看着她,扬起嘴角:“傅太太,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第五十九章
许鹿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英俊的脸上难掩几分疲惫。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衬衣的领口微微敞开,慵懒中带着几分性感。他们那日匆匆领了婚书以后,还没顾得上说话,傅亦霆就被公董局的人叫走了。因此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用新的身份面对面。
之前不见面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眼下站在他面前,许鹿还有点不好意思。
“你怎么来了?”
“事情刚忙完,过来看看你。今天还顺利么?”傅亦霆伸手揽着许鹿的肩膀,很自然地帮她开了车门。
许鹿坐上车,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好让傅亦霆也能坐上来。她回答:“还不错,你挑的那个高厂长十分稳重,帮了不少忙。工人和理事也都挺好相处的。你那边呢?”
今天日方那边派了田中惠子,凌鹤年则是代表北平政府,双方坐下来一番争执,总算圈化好了地点,只等最后签约。他虽然无意促成此事,但在多方的压力之下,也不得不妥协。待此事明日见报,肯定有很多人无法理解他所为,说不定也要给他扣上个卖国贼的帽子。
爱国会那边的职务,恐怕不能再继续担任了。
“谈得差不多了。”傅亦霆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些事和压力,他并不想许鹿知道。
坐在前面驾驶座的袁宝笑嘻嘻地回过头:“夫人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六爷老远就看见您了,眼睛都挪不开。”
许鹿忍不住笑了笑,这种话傅亦霆肯定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来的。
果然,傅亦霆斜了袁宝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袁宝抿了抿嘴,发动汽车,问道:“六爷,我们现在去哪里?”
“到老祥记去吧。”傅亦霆吩咐道。
许鹿似乎听过老祥记,但又想不起来具体是干什么的。汽车停在华界跟租界边缘的一条路上,路边有家很不起眼的小店,门和招牌都是木板做的,大概是年代久远,“老祥记”三个字都有点剥漆了。
傅亦霆和许鹿下车,傅亦霆从后备箱里拿了两壶酒。许鹿跟在他后面,见他径自推开那扇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里面不大的空间,满是货架,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
中间有一张巨大的方桌,一个戴着眼镜,穿青色长褂的男人正低头画着什么,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说道:“订单排到明年了,暂不接客。”
“祥叔,是我。”傅亦霆开口道。
男人闻声抬起头,定睛一看,瞬间露出笑容:“你小子,可是好久没来看我了!我以为你早把我这老骨头抛到脑后去了!”
“最近事情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别见怪。这两壶酒是特意孝敬您的。”傅亦霆把酒放在方桌上。祥叔拿起来闻了闻,眉开眼笑:“还是没忘我最喜欢喝绍兴的花雕,算你小子有良心。这位是……”他看向许鹿。
傅亦霆把许鹿带到身边:“这是我的太太,我们刚结婚。”他又低头对许鹿说,“快叫祥叔,他以前很照顾我。”
许鹿连忙跟着喊了声“祥叔”。
祥叔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然后用力拍了下傅亦霆的手臂:“你小子眼光真不错,娶了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媳妇。你今天带她来,是想让我帮忙做衣裳吧?”
“什么都瞒不过祥叔。过几天我有个应酬,也是第一次把她带到公共场合去,想来想去,只有您做的衣裳最合适。不知道您能不能抽空赶一身出来。”傅亦霆笑着说。他跟这位祥叔说话的时候很轻松随意,丝毫没有在外人面前的那种架子。
祥叔走到许鹿的身边,转了一圈:“这身架子倒是很适合穿旗袍,我尽量试试吧。姑娘,把手抬起来,我量一量尺寸。”
祥叔去拿了软尺,许鹿便乖乖地抬起手,让他量。
傅亦霆站在旁边打趣道:“您以前可是看一眼就知道尺寸的。”
祥叔道:“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行了。不过你小子的尺寸我还是记得的,给你改过几身西装,就记下啦。说吧,要什么花样和布料?时间太赶了,大约只能来得及做身素底的,没办法找人刺绣。”
“只要是祥叔做的旗袍,别说是素底,就算是样板,穿上也是她的福气了。”傅亦霆恭维道。
祥叔把软尺挂在脖子上,在货架上取了几匹布放在桌子上:“你小子别拍我马屁,若不是看在那两坛花雕酒的份上和你媳妇的份上,我才不接你这生意。姑娘,来,挑一挑布吧。”
那几块布乍看其貌不扬,实则从染色,质地到暗纹都很讲究,一看就是上等的锦缎。许鹿猛然想起这老祥记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上海有些做旗袍的老匠人,手艺是从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他们从不用工厂的机器,都是手工缝制,其中赫赫有名的几家,就有老祥记。因为这些人做的旗袍数量极少,做工精美,价格自然十分高昂。
穿上他们做的衣裳,比穿那些洋货还要有面子,甚至能作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所以很多有钱人家排队等他们做衣裳,哪怕排上几个月甚至一年也在所不惜。毕竟只要拥有这一身旗袍,便算是挤入上流社会的门槛了。
许鹿挑了一匹鹅黄色带着莲花暗纹的布,祥叔笑道:“姑娘眼光不错,这布十分挑人,本来绣上些花样更好看,但时间来不及了。你先穿着,回头再拿来,我找绣娘绣上百蝶穿花,保管艳惊四座。”
“麻烦您了。”许鹿客气地说道。
傅亦霆拿出钱夹,想要付钱,祥叔推了下他的手:“得了,当做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了。我还得赶样品,用之前来试穿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许鹿说道,“本来就是突然麻烦您做,总要付点辛苦费的。”
祥叔索性把他们两个都推出了门外:“走吧走吧,不要影响我做衣裳。”
那扇老旧的木门,又被他重重地关上了,而且直接挂出了打烊的牌子。
傅亦霆摇了摇头:“算了,祥叔就是这样的人。他说不要,我们把嘴皮子说破,他也不会收一分的。先去吃饭吧。”
许鹿也是哭笑不得。这个祥叔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地拥有一件老祥记的旗袍。好像跟这个人在一起,总是会不停地有惊喜。
吃饭的地方在东方饭店的二十三层,应该是上海最高位置的饭店,而且有玻璃全景,欧式设计,处处彰显着奢华。许鹿挽着傅亦霆的手臂走进去,服务生恭敬地说道:“傅先生,已经为您留好位置了。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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