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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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楚子苓并没有看到城墙,不是说前方那个小小宫城,而是如西安、南京那样具备防御力量的外城。

心有疑惑,她自然问了出来:“这是进郢都了吗?”

蒹葭兴致勃勃的点了点头:“正是郢都!此乃郭内。”

没接触过“郭”这个发音,更不理解它的含义,楚子苓愈发迷茫了,又问道:“城墙呢?”

这次轮到蒹葭发怔了,根本听不懂她话中之意,倒是一旁田恒插嘴道:“大都无城。”

他说的简单,楚子苓却是花费了一番工夫连比带划,才弄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原来此时各国的国都,多是没有城垣的,只分为外面的郭区,和里面的宫城两部分。郭区乃是“国人”,也就是法律承认的“公民”居住的地方,并无高墙阻拦,一般用河流或者山川作为屏障,而内城则是贵族和诸侯所在,筑有城墙。被排除在城市或者乡邑以外的居民,则称作“野人”,身份低下,也没有了参政的权利,类似奴隶阶级。

这可大大出乎楚子苓的意料,如此大的都市,没有规划,没有防御,即散漫又骄傲,全不似她认知中的“古代”。

这些不是古迹,而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历史。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行人,她心中有些惶恐,亦有些悲凉。再怎么鲜活,这个世界也不属于她,她甚至连这是春秋还是战国都分不清楚,更无法确定纪年。她不熟悉这段历史,不清楚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更不知以后要如何生活。

身在异乡,孤身一人,又该何去何从?

瞥眼看向那微微垂首的巫儿,田恒心底倒是生出了些讶异。看她的模样,似乎从未见过郢都这样的大都,恐怕出身在哪个卿士之家,才会觉得城邑都要有外墙。如此大都,没让她展颜欢笑,倒生出了哀伤。这是思念家乡了吗?可是她到底出身何处,又为何流落在外,乃至坠入江中?

正暗自猜度,那略显磕绊,却不急不缓的声音再次响起。

“田恒,等病好了,你想去哪里?”用刚学会的雅言拼凑出一句话,楚子苓问道。

“寻个铸剑师,铸一把好剑。”田恒并不在对方直呼他的名字,答得慵懒。他并未说出跟石淳说过的话。他当然还会去遍寻名剑,但要在她平安无事,衣食无忧之后。

看着那人满不在乎的神情,楚子苓叹了口气。也是,他终究是个游侠,就算远离故土,身无长物,也能活的潇洒自在。

压下心底不安,她再次专心看起这郢都风物。

车队并未在郭区停留,很快就驶入内城。公孙黑肱住在城西,宅邸颇为宽敞,楚王大度,对于各国质子算得上宽厚。只是身在异国,仰人鼻息,毕竟不如家中。

跋涉了月余才到郢都,以石淳的年龄,实在有些吃不消。然而挪动身躯从车上下来后,他意外的发现公孙黑肱未曾出迎。心头不由一紧,石淳暗道不妙。他是看着公孙黑肱长大的,深知其人最重礼节,更重孝悌之道。自己可是带着公子舒的亲笔信函,还是家中肱骨老臣,公孙怎可能不出门来迎?

也不顾上礼数了,石淳急急问道:“公孙可是有恙?”

来迎他的御戎冯戈面带悲戚:“公孙自两月前便喘鸣不止,坐卧不宁,如今都下不得榻了,才慢待了家老……”

石淳大惊失色,随机想到了什么,立刻道:“速去请那大巫……不,吾亲自去请!”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文里基本都用简体了,涉及篆字和繁体的会提示一下,具体字型有兴趣可以百度查查。

还有关于田恒对子苓名字的误读。先秦时女子称姓,男子称氏,而一些出身平平,没有姓氏的人会用“出生地”+“之”+“名”这样的命名规则,比如“烛之武”,就是“烛地叫武的人”。问题是楚国国君的姓不是“楚”,而是“芈”,称“熊”氏,国君的子孙倒也可以用“楚”当作氏,但是女人只用姓,不用氏。所以田恒不会以为子苓姓“楚”,只会以为这个楚字代表出生地,也就是楚国的x苓(子字跟金文的子有点差距,没认出来),多半不会是贵族,正好她又是个巫,叫巫苓是肯定没错的。

给他点蜡=w=

“大都无城”是战国之前的惯例,楚国郢都在春秋时代应该也是没有城垣的,就如《左传 昭公二十三年》里写的一样,楚国令尹想要修城墙,被沈尹戌狂喷一通,守卫四方边境才是正经,人家都打到国都了城墙有卵用快亡了吧(喂)当然战国后就没有这么自信的人了,大家纷纷修起了城垣,也就是外城墙。

原文: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戌曰:「子常必亡郢!苟不能卫,城无益也。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侯。诸侯守在四邻;诸侯卑,守在四竟。慎其四竟,结其四援,民狎其野,三务成功,民无内忧,而又无外惧,国焉用城?今吴是惧而城于郢,守己小矣。卑之不获,能无亡乎?昔梁伯沟其公宫而民溃。民弃其上,不亡何待?夫正其疆场,修其土田,险其走集,亲其民人,明其伍候,信其邻国,慎其官守,守其交礼,不僭不贪,不懦不耆,完其守备,以待不虞,又何畏矣?《诗》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无亦监乎若敖、蚡冒至于武、文,土不过同,慎其四竟,犹不城郢。今土数圻,而郢是城,不亦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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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驶进了后院,楚子苓刚从车上下来,还未来得及打量院内景色,就见一个身材肥硕的老者急匆匆向这边赶来。那不是车队的管事吗?出什么事了?

因为体形胖大,短短几步路,石淳额上已经渗出汗水,一见那高挑女子,便就大声叫到:“吾家公孙卧病,还请大巫诊治!”

他用的是郑语,旁边田恒直接用雅言翻译了一遍,还顺理成章把“大巫”换成了“巫苓”这个正确的称呼。

这几天楚子苓学的都是雅言,倒是听了个大概,直接道:“请老丈带路。”

石淳不由一惊,自己寻的傅姆还未到,怎地她就学会了雅言?难不成是那姓田的教的?不过此刻无暇细究,石淳赶忙换了雅言:“这边请。”

跟在石淳身后,楚子苓穿过回廊,向内院走去。这宅子大归大,但样式简拙,既无斗拱也无雕梁,庭中花草更是长的随性,倒有些粗犷原始的美感。穿过两条走廊,一个大大院落出现在面前。当中是个没有门扉,只有廊柱的建筑。拾阶而上,穿过厅堂,就是主人的卧室。

走进屋内,楚子苓就皱了皱眉。现在天气闷热,可是房间的门窗都紧紧关着,低矮的床榻上挂着一个长长的帐子,旁边还围了十几个人,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侍奉的亲随迎了上来,急急道:“家老,公孙有些不好,要速去请巫医……”

楚子苓并没有听他和石淳说什么,而是看向不远处的床榻,那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还有如同拉风箱一样的剧烈喘息。她毫不迟疑,拨开众人,大步走上前去,只见一个青年靠在床头,边咳边喘,身体佝偻,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在他身边,跪着个面容娇美的女子,双手捧盂,替他接痰。

恐怕是哮喘。只看看那发青的嘴唇,和盂里堆积的痰液,楚子苓就觉不妙,飞快道:“把他扶出去。”

哮喘有很大几率是过敏性的,潮湿污浊的环境可是大忌,容易加重病情。保持通风,洁净才是当务之急。

听她这话,跪在地上的女子讶然抬头:“汝是何人?巫医不让公孙见风……”

“什么巫医!”石淳斥道,“快把公孙抬到前堂,换张新席!”

石淳可是家老,除了公孙就属他地位最崇。这话没人敢抗拒,立刻有两个亲随上前搀起了公孙黑肱,向前堂而去。许是久咳无力,公孙黑肱根本无力行走,几乎是被抬了出去。

到了前堂,地方顿时宽敞,空气流通也好了不少。楚子苓跪坐在病人身边,先为他诊脉,只是一辨,就知道这是痰饮伏肺,又因反复发作,导致肺部受损,形成痼疾。要知道哮喘不比其他,重者是无法平躺的,加之入夜频发,折腾下来铁人都要垮了。最关键的还是先止咳。

手一抬,楚子苓取下头上乌木簪,抽出毫针,解开那青年身上衣衫,直直刺入了颈后定喘穴,入针五分,轻轻提插捻转,理顺气机,只是须臾,沙哑的咳声便缓了下来。楚子苓吁了口气,静置留针。

自楚子苓抽出金针,所有人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若非担心公孙安危,怕是看都不敢看。巫者诊病,最忌讳人窥探,谁曾想过,竟能用一根针,止住缠绵两月的喘鸣?

密姬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堂中女子。这女人是何来历?怎地比巫医还要厉害?家老从哪里寻来的?然而心中惊疑,她却不敢出声,反而牢牢用袖掩住了嘴,生怕惊扰那女人施术。身为媵妾,她身家性命都悬在公孙一人之上,若是公孙病死,她这样的身份是要生殉的,哪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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