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 2)
谁料楚子苓却淡淡道:“吾入齐也有些时日,术法如何,君上当知。”
齐侯眨了眨眼,是啊,他可是在前岁秋日,就知晓了田恒这能文能武的良才,然而遇到大巫,却是在去岁夏末。若是大巫真与田恒有私,又怎能在战场上祛除鬼魅,又抓住那使巫蛊的巫乞呢?
计衡一噎,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这田巫出名时,就跟田恒同住大半年了,还能在君前展露术法,不正是两人之间毫无私情的明证?
然而辛辛苦苦安排的手段,可不能功亏一篑。计衡咬了咬牙,终是掀开了底牌:“其中情形,怕是有些复杂,下臣也是自别处听到的传闻。这女子,原本乃宋国大巫,因与人有私,才做出淫奔之事,逃出了宋廷。吾只问田巫,可敢与吾寻来的宋人,当庭对质?”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们果真知道了宋国之事。当年她在宋国, 确实出尽了风头,莫说朝中卿士,只开堂坐诊, 治疗痄腮,就有不知多少国人亲眼见过她的模样。哪怕现在换了个妆容, 身材气度相差也不会太大,若真找人辨认,是瞒不过的。
然而当齐侯投来探究的目光时, 楚子苓不动声色, 点头应下。如此镇定模样,倒是让计衡吃了一惊, 这女子就不怕身份暴露吗?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吞了口口水, 让人带那宋人上殿。
这本就是安排好的,不多时,就有个男子在寺人引领下进了大殿, 颤巍巍跪在齐侯和诸卿面前。
见那人畏畏缩缩的模样,齐侯不喜的皱了皱眉:“汝是何人?”
那人抖了抖,壮起胆子道:“启禀君上,小人名舍, 乃大巫府中管事, 听闻大巫来齐, 特来相见。”
他说的谦卑, 楚子苓却微微皱眉。设计之人果真好手段,竟然寻来了当初府中的管事,她是不记得有无此人,但是想来应当不假。当时那府邸一半是华元塞进来的棋子,另一半则来历各异,说不定是哪方掺进来的沙子。田恒在时,还能一手掌控,等离开宋国,想来那府邸立刻就要分崩离析,不复存在。小小管事,自然可以“另谋生路”。
齐侯挑了挑眉,伸手一指身边人:“可是这位大巫?”
那人闻言抬头,只看一眼又赶快垂眸,结结巴巴道:“正,正是……”
这可真的是当面指认啊!所有目光,都落在了楚子苓身上,有猜忌也有兴味,更少不了恶毒揣测。谭炎看着孤身立在殿上的黑袍女子,唇边不由露出了冷笑。今日田恒可不当值,没了那奸夫,区区弱女子,又怎能抵得过这如山铁证?
一时间,殿上静默无声,竟透出了股险恶味道。
“汝所说的大巫,可在宋宫任职?”打破寂静的,正是楚子苓本人,她上前一步,开口问道。
“是,大巫曾任司疫。”舍刚忙道。
“司疫主何事?”楚子苓又问。
“专驱瘟鬼,掌瘟疫祭祀。”舍可不敢隐瞒,立刻道。
“可掌生死吗?”楚子苓唇边了出冷笑,“这等神巫,你却说她与人有私,淫奔出逃,不怕鬼神降罚吗?”
她的话不紧不慢,甚至还带了些轻柔温和,然而舍闻言浑身都打起了摆子,差点没瘫倒在地。他,他确实不敢啊!若不是被计衡威胁,又塞了大笔银钱,他岂敢跑到国君面上说这番话。然而国君责罚还是其次,大巫她可是通瘟鬼的啊!能驱就不能请吗?万一招来个瘟鬼,跟全家灭门又有何区别?!
计衡见势不妙,赶忙上前一步:“大巫可是想恐吓这人?”
楚子苓并不作答,反而斥道:“区区庶人,岂能为证?计大夫若真想问此事,不妨请来宋国右师,吾愿与其当面分辨!”
这话掷地有声,让计衡都倒吸一口凉气。下面坐着的谭炎更是暗道不妙,看来这女人出逃之事,怕是比旁人想象的还要复杂。如今众人不会关心她为何逃离宋国,只会记得此人乃是真正的神巫,可驱瘟鬼,要是扳不倒她,岂非为她扬名?
计衡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勃然大怒:“汝百般推脱,莫不是心中有鬼,不敢应答?!”
楚子苓一双黑眸直直望向了面前人:“大夫言吾与人有私,鬼神共弃,何不亲自上前,试试吾还有无术法?”
说着,她竟然轻轻迈步,似要走到计衡身畔。心脏猛地抽紧,计衡蹬蹬连退两步:“别,别过来!”
他是真打听过这田巫来历的,若她确实是那宋国司疫,灵鹊降生,咒杀一两个人,又费什么工夫?他只是想让这巫儿远离君上,可没想搭上自家性命啊!
这一退,万事皆休。
齐侯勃然动怒:“如此风闻,也敢拿到寡人面前!都拖下去!以后再有人敢诬蔑大巫,寡人绝不轻饶!退朝!”
齐侯豁然起身,临行时也不忘对身边大巫吩咐一声,让她随自己一同出门。这番作态,谁还不明白其中意味,谭炎暗自咬牙,却见那大巫转身前,竟然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目光,悄无声息的隔空相撞。巫纹之下,黑瞳冰寒,谭炎脊背猛地一凉,猛然警醒。难道自己和计衡合谋之事,被她察觉了?还是当初截杀,漏了风声?正忐忑不定,那女子已经挪开了视线,随齐侯步出了大殿。
谭炎狠狠捏了捏拳头,大意了,这等巫者,怕是比寻常卿士还难对付,他当再想些法子才是……
这边齐侯返回寝宫,立刻请楚子苓落座,颇为好奇的问道:“大巫果真曾入过宋宫?”
他想问的,可不是区区来历,而是一个“司疫”大巫,为何会离开宋宫,跑去当个家巫。难不成她和田恒两人之间,确有些不妥?
楚子苓自然知道齐侯好奇什么,却断然道:“事涉秘辛,即便君上相问,吾也不便作答。若君上怪罪,不妨放吾归田府。”
她甚至连个谎话都不编,而是直言拒绝,甚至想就此归隐,其中事情必然不会简单!齐侯哪里肯放她离去,赶忙道:“是寡人唐突,大巫莫怪!这等鼠辈挑拨,寡人岂会放在心上!”
之前他就极为信赖大巫了,现在又传出此人曾在宋国驱瘟鬼,更是让人心动。瘟鬼何其可怖,若是大巫能治,从何处而来有什么关系?
楚子苓却轻叹一声:“之前就被人劫杀,如今又有风闻谣言,怕是有人恨吾,想除之而后快。”
齐侯一怔:“大巫与人无争,何至于此?”
楚子苓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那缠着白布的手也展露在齐侯面前:“君上知吾,旁人却未必。只是若有人心存不轨,难免重现桓公之祸。”
齐侯的面色立刻凝重起来,桓公之祸可是悬在每位齐国君主头上的利刃,诸公子厮杀夺位,闹得国朝大乱,说到底还不是各有卿士煽动扶持?而最近,支持公子疆和支持公子环的两拨人马吵的厉害,似有再起战端的意思,自己好不容易继承了这个位置,又岂能因旁人野心,成为另一个桓公?
一想到那爬满蛆虫的尸体,齐侯就觉不寒而栗,低声道:“那大巫以为,吾是亲晋好,还是亲楚好?”
这话无异在问楚子苓,是立哪位公子更好。
然而楚子苓却摇了摇头:“此乃国事,问策贤大夫即可。君上康健,何必在国事中搅入家事?”
这回答,让齐侯浑身都松快了几份。是啊,他如今年富力强,于情于礼,都有大把时间慢慢挑拣,还愁选不出个合适的继承人吗?而那些逼迫自己选择的,怕都没安好心,一个个不惦记着为国效力,反倒想要靠新君上位,何其无耻!
心下已有了决断,齐侯颔首:“大巫言之有理,吾当细细问过诸卿才是。”
连用了两个“吾”,足见齐侯的信任之意。楚子苓只微微躬身,便道:“君上可还要艾灸?”
“要!驱邪自是越早越好!”齐侯立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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