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华录 09 在神君眼中我算是什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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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人为什么会变心?”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出口,谢靖顿时怔住了。

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没理解沉洲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突然问这个?

过了好半天时间,她的脑子才像是一台被卡住的机器一样,生涩艰难地运转起来。

“变心?……神君的意思是,泠然变心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沉洲失恋了心情低落,来找她喝闷酒就可以理解了。

但想想又觉得不对。泠然在三万多年前跟沉洲的感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陨落后一直以神魂状态沉睡在玉髓莲台中,直到被沉洲用恶之华恢复了神体出来,此后一直待在未归峰一步都没出去过。

这期间她根本就没跟别人有过什么接触,就是想变心也没有机会啊,能变到哪去。

沉洲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不是泠然,是我自己。”

谢靖又怔住了。

“你自己?”

沉洲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继续低声说了下去。

“玉髓莲台刚刚被找回来的时候,你说我看上去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那时候我以为是没有确定泠然到底能不能回来,自己不敢承受再一次落空的失望,但后来才发现不是。因为尽管后来泠然真的回来了,我还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这三万多年来我唯一的夙愿就是复活泠然,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泠然。我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梦见她回来了,那种狂喜无法用语言描述,但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切只是一场空。我以为只要她真的能够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这一生就再无所求。”

“可现在她就活生生地在未归峰上,我却不想跟她在一起,宁愿在这里喝酒。”

“我不知道到底是她变了还是我变了。她分明没有变,除了一部分记忆缺失了以外,神体、神魂、气息,对我的感情,都跟以前一模一样。变的人应该是我。因为我变了,所以我才觉得她不像是我印象中的那个泠然。”

“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很激动,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绪很快就淡了下去。我虽然天天在未归峰陪着她,但心底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想跟她待在一起,也不想跟她亲近。明明她现在刚刚复活回来,修为尽散,神体脆弱,而且空缺了这三万多年的经历,正是需要我陪伴的时候,我却还是给她和自己找借口,越来越经常往未归峰外面跑。”

“可能我对她早就已经变心了。这三万多年来我做的一切只是出于我的一个执念,跟感情已经没什么关系,所以她有一天终于回来的时候,也就是这个执念消散的时候,我反而不再珍惜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成了我最不喜欢的那种人。我曾经对她许下的承诺,发过的誓言,都变成了空话。她什么也没有做错,而这区区三万多年的分离,就已经动摇了我对她自诩海枯石烂的感情。”

谢靖听得脸色微微发白。

她的确没有想到变心的不是泠然,而是沉洲。要是以前有人对她说泠然回来之后沉洲就不再喜欢泠然,她肯定觉得是滑天下之大稽,沉洲对泠然的情意何等之深,怎么会被归入得到了就不珍惜这种最脆弱最虚浮的感情范畴里面去?

但沉洲不可能拿这种事对她胡说八道,他现在的感受是真真切切的。他肯定是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但直面自己的内心,又觉得自己是个对心上人不忠诚不坚定的渣男,所以才会这么郁闷。

谢靖听着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沉洲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突然插了一句进去。

“不,你肯定不是这种人。”

沉洲像是突然被惊醒一样,抬头看向对面的谢靖,好像才发现她正在这里。

他怔了一下,随即自嘲地一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碧血柔肠酿。

“我九万七千三百二十八岁,你十七岁,连我零头的零头都不到,我也不知道我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来问你这种事情。”

谢靖望着他,眉头一蹙,把自己杯子里的果汁喝干,从他的手中夺过酒壶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头全部喝干了。

以前有沉洲管着,她最多只喝过跟果汁没什么两样的果酒,这样的烈酒还是第一次碰。只觉得这碧血柔肠酿明明是液体,却像是火焰一般,从她的咽喉到胃里一路烈烈燃烧下去,又像是千万把烧红的刀子在切割着她的身体内部,有着一种既难受得要命但又格外痛快的矛盾感觉。

沉洲愕然地望着谢靖。要是换做平时,他根本不会让她这一杯碧血柔肠酿入口,但也许是他自己现在也喝醉了,竟然没有阻止她。

谢靖喝完这一杯酒,把酒杯重重地放到桌上,盯着沉洲。因为刚才喝得太急,碧血柔肠酿的劲道又实在是太烈,她的面容上在这顷刻间就已经泛出了桃花一般的潮红色,眼神也开始像沉洲一样迷离起来。

“神君是觉得,我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沉洲的表情认真了两分。

“我的确觉得你是个小孩子,你的年纪跟我比起来本来就是个小孩子,但我没有觉得你什么都不懂,不然我还不如去找个树洞对着说话,何必要找你来喝酒。”

谢靖站起身来,朝沉洲倾过身子,直直地望着沉洲的眼睛。

“那在神君眼中,我到底算是什么?”

她的面容被碧血柔肠酿染出了艳丽的绯红,幽黑的双眼中映照着银白色月光和湖面上青金睡火莲的蓝黄金光芒,迷离恍惚之中又有一种光芒熠熠的明亮,以及奇异地直逼人心的锐利。

仿佛任何的隐瞒,任何的敷衍,任何的欺骗,在这双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

沉洲对着这一双眼睛,微微张开嘴巴,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却感觉脑海中一片空白,怎么找也找不到一个正确的答案,一时间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身子下意识地微微朝后退了一点,慌乱而惊惶地避开目光,像是无法承受这双眼睛的逼视。

谢靖执拗地仍然紧紧盯着他,像是不得到一个答案就不肯罢休。他终于实在是无法忍受,捏了一个诀,瞬间消失在原地,用缩地成寸之术离开这里,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谢靖站在原地,以原先的姿势呆呆地站了半天,才一下子犹如虚脱般无力地坐回到石凳上。

她望着沉洲留下的那半坛子碧血柔肠酿,也不用酒杯,伸手直接把坛子提起来,仰头全部一口气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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