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我陪少爷去学堂,先生宣布国书院招考结束,咏河书院也将迎来第一次入学考核,这次的考核决定能不能成为正式院生,接着,先生又宣达有位新来的学子。
我一看,半晌说不出话,是袁晋!
我不记得那天我怎么抄书的,也不记得后几天怎么过的,少爷和他本认识,虽袁晋房间离我们老远,但他初来乍到,却总来找少爷。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我独自走在这银杏后山,跟这首诗心境可真像,那天后,我常独自来此。
我心慌,当他来房里时,我让阿莹留下,自个儿去外干粗活,能离多远是多远,学子们来蹭饭时,我也不敢出来招待,阿莹乐着能干这露脸的活,我就待到处转转,连茯苓喊我一起去也不跟了。
不过,每日辰时我还是跟少爷一起在房里作功课,那时学子都纷纷回屋了。
替他整理画卷时,我看见了上回在银杏林的画作,我记得我那天穿的是淡蓝色的裙装,这画里的人儿却是明艳红装,细细的瞧了,颇像那天猎场时,袁雪柳姑娘的骑装。
我回想起香中姐和阿硕哥那时,原来少爷也情竇初开了……
是好事儿,两人都性格直爽明艳,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只不过,我看少爷皮着呢,老爱欺负袁姑娘,这样姑娘哪会喜欢?我瞧着袁姑娘对李玄华公子可有意思了,虽李公子冷冰冰的,但好歹也时礼数周到,不过呢,他只喜欢跟我们家公子玩。
应了那主题「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欧阳先生也真会出题。
我开始在帮衬少爷做功课时,给他说说姑娘喜欢的事物,比如故意提起「如星公子给过我不留疤的香膏,真贴心,姑娘家都爱美,真是谢谢他」、「您今儿替某某姑娘说话,姑娘会有好印象,别说多感激了」、「姑娘是水做的,要细细对待」、「姑娘家多喜欢听好听的话,不中听的话让人下不了台」等等。
为了不让他奇怪,把握了时机才提一两句,可喜的是,少爷慢慢听懂了,从他平日待我变得更贴心上,我能感觉出,我为他开心,却在独自走在枫林里时,有些惆悵。
就这样躲躲藏藏的过日子,到了中秋,这天咏河书院办了赏月宴,先生与学子们同乐,也展示从入学到今的好作品,我见到少爷那张银杏树下的美女图被张贴了。
袁姑娘瞧见那画的神情,真是一齣好戏,本来她抱着数落的心来看,看了之后却也明瞭了什么,鹅蛋脸红红的十分美丽,可惜我们少爷没见着。
而江如星画的图,我现在才见着,他也以银杏、枫树的灿黄为背景,近景是那张竹茶桌,上头放了三茶杯,小小的十分可爱,两杯已喝尽,只剩微绿茶晕在底,还一杯裊裊氤氳向上,未有人饮,意境非常好,香中姊姊看到了也会讚两句,其中茶色之不同的绿,正是我那天调的。
学子们吟诗作对好不热闹,要结束时,外头却下起了毛毛细雨,我看了看袁姑娘果然没带伞,便递伞给少爷,让他送一送。
「小爷干嘛要送她?」虽这么说着,却还是去了,我笑了笑。
我看着他俩撑着小伞,娟秀与挺拔的背影,长发随着走路轻轻晃动,衬着雨景,像一幅的画。
「清极。」江如星出现在我身后,我笑着跟他打招呼。
「好像很久不曾跟好好说上话了。」他直直地看着我,桃眼深润,似能看进我心底,我只好说太忙,他不语,撑起了伞,我等他往前走,他却没有,用眼神示意我往前一起,我摆摆手,他却固执站着,我只好道了谢,跟他一道撑伞走在雨中。
暗暗的天,我提着灯笼,只照出前路一丝,淅淅沥沥的不规律雨滴,打在伞上。
「你既心悦千树,何以不自个儿把握?」
一道小雷轰轰作响,闪光照了他的侧脸和我的惊讶。
「如星哥,你怕不是误会了……」
「是么?」他意味深长的微笑,眼却没有笑。
突然间,雨下大了,我俩肩膀挨着肩膀,只好先往燕子亭去,那儿却已有一人,雨像珠帘似的挡住了视线,燕子亭又小,快走到时才发现是李玄华公子,他对我俩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天上闪电一闪,一反光从燕子亭后闪现,黑夜里的刀光,我是不会认错的,我赶忙衝过去,在刀刺来时推开了李公子。
「清极!」江如星惊呼,混在了雨声中,我却脑子嗡嗡作响。
刚才往李公子刺去的那一刀,是往他心窝去,因着我推开他,那刀剑就这样削过我的右耳和侧颈,发丝也丝丝散在地上,李玄华动作很快,一下子就制伏了刺客,我却没心思去看。
看来像李公子这样的高官子弟,也不能没有性命之忧啊,我摀着耳朵,红艳的血流出,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像极了雪里的落梅。
我眼睛变得模糊,江如星都出现三个影了。
「好疼啊。」我扯着笑说,脑袋嗡嗡。
我又进了医所,只是这次是在给公子姑娘们住的大间房,李玄华的书僮千里告诉我,因我救了李公子,李家送了许多东西来,李将军很重视此事,我点点头,刺客非同小可,不过谁想要李家二少的命呢?
不过宅子里的阴私,下人还是少知道得好,故我也不闻不问,但少爷来看我的时候,没忌讳的全说了,李家夫人是李公子后娘,娘家有势,生了一儿后,便想着要除掉李玄华和他哥,他哥长年在战场,刀剑无眼的,想着让天去收,而在李家的李玄华就成了靶子,所以他哥才把他送来这偏山的书院。
可惜当天的刺客自尽,没抓到后娘的把柄。
我的右耳受损,镜子里照出的耳壳缺了一块,声音还听得见,只是辨别方向弱了点,有时还耳鸣,李公子对我特别照顾,我成了红人,许多人都来探望我,顺便看看能不能碰到李公子。
袁晋也跟着少爷来了几次,据说没考上国书院才来这的,他每每打量我的眼神,令人惊心,而丫鬟彩香也来了几回。
更令我惊讶的,袁雪柳姑娘一起来过,我听他喊袁晋「大哥」,心下一紧,原来茯苓说的她父亲升上知府,说得正是袁晋和袁雪柳的父亲!
袁晋不管是在阳城还是咏河,都装得人模人样,与三年前在咏北时完全不同,我看着少爷和他们关係紧密,心里有些发凉。
我出医所那日,彩香独自来了。
「妹妹,我那天捡到这个,可是你的?」彩香拿出了一个泛黄的香囊,上面绣着四朵梅花,有大有小,大的针脚縝密,小的却粗劣,我无法克制地抖着手接过,仔细看上去,还沾着退去的血渍。
「你从哪儿拿到的?」我的声音也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