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了孟府与大人的管辖范围,咏荷犹如脱韁野马般不受控制,不但换上男装方便游乐,三人一到了荷花池边,咏荷便举高着双臂,兴奋的大声吆喝:「荷花~~我爱死你们了,好棒啊!」
孟府的避暑别院位于城郊,依山傍水有着地理条件上的优势,真的比洛阳城内凉爽许多。
无法一眼望穿的荷花池,池中荷花争奇斗艷的逕自开放,让未曾看过荷花的耶律劭大感惊喜,伴随着凉风一阵阵,在场所有人都放松心情,脸上带着怡然舒适的笑容。
「千万别想玩水哦!咏荷,这荷水池底下都是积淤的泥沙,跳下去…可是泥足深陷难以脱身呀!会出人命的」仁赞瞬也不瞬地交待着咏荷,这小妞偷偷摸摸绕到他们背后,准没好事。
「呿…那明天去小溪那边再玩水好了!」行跡鬼祟的咏荷被当场识破奸计,只好自已坦白召供,她虽然顽皮捣蛋,但是仁赞的忠告,她还是会听进耳里。
「荷花很美…」耶律劭望着眼前百花争妍,诚实地说出心里的感受,他瞇上眼睛,嗅着空气中淡淡花香。
「还有呢!」咏荷走近荷花池边,探长了手想摘取池中结果累累的莲蓬,无奈她年纪尚小,手脚很短,她另一手拉着栏杆,另一隻手拚命的伸长,只有指尖能轻碰到那墨绿的莲蓬边缘,怎么搆也搆不着直挺的莲茎。
站在背后的涅里,默默地走上前去,顺手帮了咏荷一把,替她摘取到想要的莲蓬。
咏荷看着背后的高大身影,居然是万年酷冰面无表情的涅里,涅里把莲蓬交给咏荷之后,转身又走回少主身后,回復着他一号表情,咏荷望着沉默的涅里,突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无情嘛!
「谢谢哦!那顺便跟你跟个小刀,有吗?」给了顏色就开起染坊的咏荷,更进一步对着涅里要求。
耶律劭望着涅里,用着流利的契丹语要求:「匕首给我」
涅里从腰际抽出一把匕首双手奉给少主,心中满是狐疑,不明白要匕首有何作用,但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你要小刀做什么?」耶律劭把匕首转交给咏荷,他迟疑踌躇着该不该提醒咏荷这刀很锋利,还见过血。
「她剥莲子给你吃,嚐嚐吧!生吃不错,煮粥吃很退火」仁赞自顾自地走近一棵大树底下纳凉,他自然的席地而坐,手边用着衣袖搧风。
咏荷手边忙碌了一会儿,剥好了一颗颗的莲子,仔细的把莲心去除,一把倒在耶律劭的手掌上:「很好吃哦!不过莲芯很苦,千万别吃」
「谢谢」耶律劭看着一颗颗浑圆白晳的莲子似珍珠,他小心翼翼的试吃一颗,发现莲子的味道很不错,有些甘甜清香的鲜脆口感,忍不住一颗接着一颗的吃。
耶律劭细细咀嚼,发现莲子愈吃愈是回甘:「很好吃…」
「还想要吗?叫那两个帮你摘啊!」咏荷面带微笑,眼波流转地瞟过默然的“门神”两尊。
耶律劭回过头无需开口,涅里很识相地又摘取两株莲蓬交给耶律劭,耶律劭手中捧着莲蓬:「这…怎么弄?」
咏荷指导耶律劭把外皮去除,对着耶律劭解说:「整株莲花都有用呢!莲藕可以煮汤,莲花放着好看,莲蓬晒乾可以做药,荷叶可以包东西~呵呵!」
耶律劭剥着一粒粒的莲子,含笑将莲子一粒粒送进嘴里,他探头对着乘荫纳凉的仁赞询问:「仁赞,要来一点吗?」
「不了!我经常吃,昨晚才吃过,免了!你吃吧!」昨天仁赞他娘才熬了蜜莲子汤给他喝,短时间之内莲子他不想再吃,摇头又摇手,心领耶律劭的好意,仁赞坐在花池边,看着一朵朵花缓缓閤上。
耶律劭剥完两株莲蓬,小小的手掌拿不了这么多莲子,正当他苦恼着这些圆润莲子该怎么办的时候,灵机一动的咏荷,悄然靠近附耳提醒:「你后面那两个也没吃过吧!给他们吧!」
咏荷向来是爱恶分明的,只怪她脾气太衝动,所以大家都误会她泼辣刁鑽,其实咏荷也有细心体贴的时刻,只是这种时刻,有点罕见。
耶律劭点头赞同,他回眸对着壮硕的涅里招唤,示意涅里上前:「这给你们吃,莲芯会苦,小心」耶律劭一股脑儿把莲子放进涅里的手里,两个奴隶霎时间感动得不知所以,两个大男人竟然手足无措扭捏着。
自从他们战败被俘虏以来,曾经揹过十几斤的枷锁,也戴过成串的铁鍊脚銬被锁在兽栏里,更是经常被当成畜牲那般鞭打,沦为战俘的他们,早就把命运交给老天爷处置,主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八年前开始,能跟随着从不动手打奴隶的少主,他们深感万幸兼感谢上苍了,没想到耶律劭这么照顾他们,居然还亲手剥莲子给他们吃。
涅里眼中闪过一丝情绪,旋即隐藏起来,他将手中的莲子与喜形于色的述烈平分,有这样的主子,真的不枉此生!他们决定一辈子追随耶律劭,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两人点头答谢,对着咏荷的印象大大改观,他们知道是咏荷建议耶律劭怎么做的,他们的心底,对着咏荷多了一份尊重与感谢。
「天黑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管家做好饭等我们了吧!」仁赞从大树下起身,他望着夕阳馀辉映在荷花池中,而荷花池里的荷花也闭閤得差不多,他们也该打道回府,用个丰盛的晚膳祭祭五脏庙。
咏荷看着述烈与涅里的反应,心中若有所思,挽着耶律劭的手臂,有意与他私下长谈。
三人并肩而走,咏荷亲暱的挽着耶律劭,小小声的对着耶律劭好奇询问:「劭哥哥…那两个,是怎么跟着你的啊?」
「他们是党项的战俘,原本属于我父王,后来父王赏赐给我」耶律劭照实回答,不过在跟随他之前,涅里跟述烈过着如炼狱般的非人生活。
「战俘?我还以为他们是家僕呢!」咏荷眨眨如扇般的长长睫毛,小小年纪的她,怎么能真正懂得什么叫战俘。
「他们寸步不离的保护你,也是很辛苦呀!看他们很照顾你,就怕有人动你一根汗毛呢!呵呵~」善气迎人的仁赞走在耶律劭另一侧,对着耶律劭攀谈。
奴隶与家臣的差别在于,奴隶为主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完全得不到任何回报,家僕有领薪俸还有假放,当然也有妻小与家庭,就算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年约满了也是可以回家。
耶律劭回想着涅里与述烈的忠心侍奉,这些日子要不是有涅里与述烈,他连个谈话的对象也没有,涅里与述烈,如兄似父地照顾他、保护他、教导他,比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还要亲近,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善待他们,似乎是耶律劭还能办得到的事情,他的脑海里,绕转着些许情绪。
三个小孩围成一桌开心的吃饭聊天,门神两尊依然站在三步之远的身后,守候着少主,完全不知道少主脑袋里,正思索着改变他们一生命运的事情。
那天深夜里,耶律劭趁着夜深人静,把述烈跟涅里叫进自已房间里,三个人用着契丹话交谈。
耶律劭神情沉稳坐在桌边,开门见山的对涅里与述烈询问:「跟着我,你们有恨吗?」
述烈与涅里面面相覷,不知该如何应对,内心忖思着,什么时候开始,与牲畜同等级的奴隶,也有资格发表意见。
「没有」述烈跟涅里已经很知足了,双双应答。
「从明天开始,我教你们说汉话,生活在他乡异地,连句话也不会讲,很痛苦吧!」耶律劭敛眉掩笑。
他从小学习华夏文化,听说读写对他来讲都不是障碍,但对于涅里于述烈来说,他们的母语是党项话,来到契丹之后知习通晓契丹语,那是为了在夹缝中求生存,用血泪交织累积而来的,突然要他们再学说汉话,似乎有点强人所难,但耶律劭自有安排。
「是!」耶律劭没有叫他们立刻去死,还是现场互殴至死,他们就三生有幸了,学汉话?是主子赏赐的福气。
他们还记得,当年在围场上,许多弟兄都是被当成斗犬那般饲养,彼此以命拼搏流血缠斗,娱乐高高在上的主子,不幸被打死的,就地草草掩埋变成肥料,还没死的眼眶含泪,牙根咬到流血,因为他们亲手杀死在战场上同甘共苦的兄弟,甚至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怨不了他人,因为那就是战败的命运。
那时候的述烈与涅里,每天要扛着重重的铁犁翻土,由日出拖到日落。
「先学,但学成之后,不要让人知道你们会听」耶律劭看着桌上烛光摇曳,面面俱到的对着涅里与述烈交待。
俗话说得好-祸从口出,有些情况也会祸从耳入,不让他人知晓涅里与述烈会听、说汉话,是为了保护他们,替他们的将来着想。
「是!」述烈与涅里不晓得耶律劭有什么打算,但主子吩咐,奴隶照作。
「夜深了,先睡吧!」耶律劭脑海里盘据的想法已经尘埃落定,但现在就告知他们,有些操之过急,至少得等他们学会讲、听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