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也不怕让你知道,哀家原本预计着,等咏荷守父丧三年期约一过,就让她嫁给我们仁赞,成为哀家的媳妇,与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李守清早就安排好一切,她要让咏荷当蜀国的皇后,这是她所能给咏荷最好的补偿,让她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母仪天下。
「可是仁赞他…」耶律劭知道孟昶对咏荷没有男女之情,不然也不会竭诚欢迎他当国舅爷。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啊!仁赞一向很听哀家的话…你放手吧!让咏荷当蜀国的皇后,而不是东丹的妃子,不是很好吗?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幸福啊!蜀国的国势已经渐趋稳定,未来是一片康庄大道,而王子殿下您回到东丹,是从零开始呦!」
「你捨得让咏荷捲入你们的内战角力吗?你身边带着她,能专心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吗?她以一个汉人妃子的身份,生活在东丹会有多辛苦,你别跟哀家说你不知道哦!高美人…不是这么含辛如苦地活过来吗?」李守清跟高美人也有数面之缘,她曾经听说过契丹人的习性与观念,耶律家族的人,看不起有汉人血统的她,表面上尊重,暗地里排挤。
「可是我…」为之语塞的耶律劭,都还来不及说明,其实他是王后的儿子,他才是东丹真正的大太子,他也有让咏荷当王后的能耐。
「求求你…放手吧!让咏荷幸福…」不等耶律劭说完,李守清扑通一声,就跪在耶律劭跟前,恳求着耶律劭,她能明白耶律劭的一片真心,但这是她为人母的私心,她不能让咏荷去那么远的东丹,那是她无法保护咏荷的地方,李守清不能让可怜的咏荷,再度举目无亲。
「皇太后…」手足无措的耶律劭慌张着自已,连忙要掺扶李守清起身。
「王子殿下…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咏荷吧!你还会遇到其它更适合你的人!」李守清哭红着自已的眼眶,不肯起身,央求着耶律劭,眼眸里满是身为母亲的慈爱,对着耶律劭採取柔情攻势。
「皇太后,您这是何苦呢?…」耶律劭跟着跪在李守清面前,一脸的哀戚,他知道,没有李守清的同意与祝福,咏荷就算嫁给他,也不会真的开心,李守清是咏荷重要的家人,仅存的家人。
「王子殿下…哀家能为了咏荷,跪在这里求你,你能为咏荷作些什么呢?」李守清拋弃紆贵的身份,跪地请求着耶律劭,她泪眼婆娑地凝视着耶律劭,耶律劭痛苦不堪,瘫软着自已的身子,他低下自已的头,陷入苦思。
他回想起高美人过往的生活,想起性烈暴躁的奶奶述律平,仇视汉人的王后沙弥雅,他现在带着咏荷回东丹,他当真能保护得好咏荷吗?一切情势都是这么的不明朗,他恣意妄为的硬是带上咏荷,他们,真的能幸福吗?耶律劭没有把握。
耶律劭害怕了…他退缩了…
他不够坚强,他没办法在让咏荷可能遭受伤害的情况之下,将咏荷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他可以拿自已的命冒险拼搏,但咏荷的不行!耶律劭无法承受咏荷因他而死的痛苦,他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蜀国与吐蕃边界的士兵、百姓们,因为他的一已私慾,牺牲宝贵的性命。
也许,这是他爱咏荷,最好的距离。
心如死灰的耶律劭低着头,对着面前的李守清低诉:「一定要让她幸福…幸福一辈子…比任何人都幸福…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一辈子…一辈子…」两滴清泪,从耶律劭无力的眼角落下,落在昂贵的石材地板上,落在他与李守清的双膝之间。
「会的!会的!她会成为蜀国的皇后,她会幸福一辈子,享尽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会的,谢谢王子殿下的成全!」李守清噙着感谢的微笑,止不住地对耶律劭点头感谢,可怜耶律劭多年来的一片痴心与付出,就在今天,被硬生生的划上了句点。
站在门外等候的小佑,将这一切,通通收尽眼底,但他不动声色的,不说一句。
耶律劭回到临江苑,随便交待一些收拾的事情后,将自已关在房里,不发一语,足足关了三天,谁来叫也不肯开门,不吃不喝也不睡的呆坐着,其它人在耶律劭的交待下,开始专心一致的打包自已细软,除了小佑。
这天早上,举棋不定的小佑,神色慌张的把芸娘拉到角落,对着芸娘道:「姐姐…如果我说,我想留下来,你会生气吗?」小佑偷偷瞄着耶律劭的房门,耶律劭那么爱咏荷,胜过爱世上任何事物,就这么走了…连他都替耶律劭感到心有不甘。
「你为什么想留下来?李公子待你不好吗?」芸娘满脸的狐疑忧虑,她明白小佑把耶律劭当成是他唯一的主人,耶律劭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小佑常笑称自已是耶律劭身上的寄生虫,要捡耶律劭嘴边掉下来的食物碎屑吃。
「就是爷儿对我太好了…所以我必须留下来!」小佑决定留下来,他觉得有一天,咏荷姐姐一定会后悔!他感觉得出来,咏荷姐姐爱的是耶律劭,他们两人情投意合!有一天,他会派上用场的,再不然,等着咏荷姐姐真嫁给皇帝,他亲眼看着咏荷姐姐过得幸福,当上一国之后,他再回东丹也成。
「姐姐没办法替你作主,你去问李公子好吗?」芸娘不明白小佑心里的盘算,但她知道早熟聪颖的小佑做事情,有他自已的预感与准则。
正当芸娘与小佑讨论着该不该去敲耶律劭的门,去询问这件事情的时候,耶律劭自已把门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的他,吓坏在场所有人,他在短短的三日之内,花白了自已的头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现在的他,就像被大雨用力洗刷后,狠狠褪色那般。
他虽然强打起精神来面对一切,但眼底的憔悴与悲悼,暪不了与他朝夕相处的人。
「少主…」述烈与涅里看着耶律劭一夕白发,讶异惊愕的不知所以。
耶律劭手里捉着两封信,神情淡漠地对着宫女交待:「麻烦你,帮我把这两封信,交给皇帝与咏荷小姐…」耶律劭苦思了数日,他没那么坚强,无法当着咏荷的面话离别,不让她识破自已的心痛与煎熬。
他更怕自已再见咏荷一面,会改变心意,会动了自私的念头,不顾一切与咏荷相守,有这么多选择可以选,但他毅然决然地选择折磨自已。
「是…奴婢遵命」那名宫女拿着两封信要离开,鬼灵精的小佑后脚马上追过去。
「发什么呆,快收拾…要啟程了…」耶律劭面无表情的交待着在场所有人,轻飘飘的像缕游魂走回自已房里,耶律劭就像是被人掏空心智的躯壳,没办法再爱咏荷,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打击,这些年来就是这个目标,支持他活到现在,现在被硬生生的剥夺,他目空一切了。
耶律劭习惯苦楚往肚里吞,也不释放诉苦的人,让一票与他亲如家人的手下,看得着实心疼又不捨,他们明白少主咬紧牙根在捱,耶律劭是那么的爱咏荷,爱到连自已的性命都不顾的人,现在要他放弃咏荷,比叫他去死还痛苦难当,简直是在活受罪。
一干人等打包好自已的行囊,看着生活了半年多的蜀国,心里也浮泛着不捨。
他们一一的跳上马车,准备踏上回东丹的路程,小佑提着自已的包袱,迟疑犹豫着脚步,低着头站在路边不肯上车,耶律劭坐在车里,他掀开车帘询问着小佑:「怎么啦?不是说喜欢养马吗?东丹有很多好马哦!」
耶律劭挤出一丝悲凉的笑容,他眼眸里痛不欲生,却还在强顏欢笑,让小佑更加篤定自已的决定。
「爷儿!小佑向您请假,请几年的假!小佑用我的脑袋向您担保,在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我就回东丹,您待小佑恩重如山,小佑不会忘记的!」
小佑的眼神坚定不容质疑,耶律劭也被小佑莫名的坚持给说服了:「好,那我在东丹等你!以后你到了契丹国境内,说你是耶律劭的人,他们会带你来找我的」
「俊汐哥哥!等我!为什么走得这么急?」被刻意蒙在鼓里的咏荷,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她匆匆忙忙的赶过来送别,耶律劭写的那封信,并没有送到她手里,慌张的咏荷提着自已的裙摆,从长长的阶梯上不停的奔跑下来,她不明白为何耶律劭要不告而别。
「啟程!走!」耶律劭放下车帘对着车伕大喊,他不能看见咏荷,现在绝不能,他看见咏荷,他离不开,放不下,这分离的情景,注定要用悲伤与心碎拼凑,他无力承受。
驾车的听见主人家的交待,他驾着马车就缓缓离去,咏荷加快自已的脚步,不死心的在后头大喊着:「俊汐哥哥…俊汐哥哥…等我…等我…为什么要走的这么急?为什么不跟我道别?」
自从三天前一别,咏荷都还未曾见过耶律劭,耶律劭亲口应允要娶她的承诺,还回荡在耳际。
耶律劭紧咬着食指的指节,想让自已噤声,咬到手指都破皮流血,他硬是闭上眼帘,关上自已的心扉,不敢回头张望,他听着咏荷的声声呼唤,好像遽然敲击的拔挠,一声又一声的鏗鏘有力,贴在他耳际洪亮巨响,摧裂着他的心肺与理智,让耶律劭听得连耳朵都痛,彷彿有止不住的鲜血,就要从他的耳里流出来。
咏荷挽留的呼唤好响,响到他头疼欲裂,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他拧紧自已的眉头,压抑着自已的衝动,在心底默念着给咏荷的离别语话与祝福…
再会了,咏荷…谢谢你让我尝尽爱情的悲喜。
我是一个男人,所以我不会恨你,我会放下一切瀟洒的走,让你我都自由,你要幸福,比任何人都幸福。
我会带着我的影子与你给我的回忆,回到属于我的地方,静静的怀念过往,也许有一天,我真的放下了,我会来看你,也许。
去亦难,留亦难,怎么办?也许有些人,注定和寂寞相伴,耶律劭凄苦着自已的表情,坐在渐行渐远的马车里。
「俊汐哥哥…为什么不等我?俊汐哥哥…」咏荷红着自已的眼眶,不明瞭为何耶律劭走得这么绝情绝义,仁赞哥哥还有一封信呢!信里写着有急事要回东丹,还要求仁赞哥哥好好照顾她的,明明这么掛念她,放心不下她,为何不肯跟她见一面,就头也不回的啟程回东丹。
「咏荷姐姐…别叫啦!人都走了!我啦~我小佑留下来了!爷儿说啦!拜託你好好照顾我!我小佑养马很有一套的,让我当马房小廝吧!嘻嘻~」小佑嘻皮笑脸的对着咏荷央求,拉拉肩膀上的包袱。
「你怎么会留下来?他们全都走了耶…」含着眼泪的咏荷不解地眈视小佑,小佑是耶律劭的死忠家奴之一,他一个人留在蜀国,所为何因。
「哎呦~我来蜀国这么久,还没养过蜀国的马耶!先让我养个几年马再说啦!我跟爷儿请过假了!我在蜀国养马养过癮,就回去了!嘻嘻~」一派轻松的小佑擼擼鼻子,四两拨千金的转移注意力。
偷偷拦截耶律劭诀别信的人,就是小佑,他不会把耶律劭的信交给咏荷的,以后的日子,小佑打算暗地里观察咏荷,一直到时机成熟,他就会把耶律劭写的信交给咏荷。
咏荷悵然若失地牵着小佑的手,就往回走,一滴清泪落在小佑的手背上:「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离开我…」咏荷明白耶律劭是认真的,耶律劭从来不对着她说谎。
「哎呦~喜欢你,不代表就能待在你身边啊!离开你,也不代表不喜欢你啦!」小佑小人鬼大的对着咏荷攀谈,听得咏荷迷迷糊糊的:「小佑…你在说什么啊?」
「天机不可洩漏,时机到了,我才告诉你!」小佑瞅着身旁的咏荷,咏荷的确是鐘情于耶律劭的,不过呢!现在的咏荷还不够坚强,不能看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