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縈!看!」洛光兴奋拉着洛縈的手,指向正缓缓挪步上台的红玉姑娘,只见她身段婀娜,脚步优雅,此刻落落大方立于台前,微一欠身,坐于琴前,一曲琴音便倾泻而出。
赫然是那首令人心醉心粹的「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顏色。
......
但教心似金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琴音之高妙将一朝荣辱的喜悲尽诉琴音,声音之美妙如黄鶯恰出谷将爱恨的婉转缠绵唱的动人心弦,台下无论是懂得、不懂的,都忍不住为她嘎然而止的琴音哀叹不已。
洛縈心中亦讚叹,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好一副婉转悠长的嗓音!真不愧是京城第一名妓,此并非浪得虚名。想得此处,她不禁心中紧张,红玉这一曲先声夺人,说琴技之高下两人未能立判,但声势上终究是输人一截。
洛霜拍了拍洛縈的肩。「縈姐,不必担心,你永远在我心中是弹的最精最妙的那一个。随意而弹吧。」
「对阿,你绝不输任何人。」洛光赞同点头。
接下来台上正式开始竞赛,第一位上场的姑娘似太过紧张,初始琴音因此略显急躁,但终究是有练过的高手,而后渐渐回復正常,可与方才红玉精彩的表演相比,却是稍嫌光芒黯淡。
第二位原先是洛雪,但因为弃权而使下一位参赛者先行上台。接下来的参赛者不乏许多有实力的人士,可有的琴艺精熟却少了分情意;有的虽情真意挚,却往往因太过投入感情而使乐曲的音色、音准走调,很快地,来到第六位参赛者,身为第七位参赛者的洛縈缓缓移步至准备区,洛光、洛霜远远的给予她支持的微笑。
就在这时,洛老爷没来由走过来,笔直向洛縈行去。
「好好弹奏阿,爹在那儿看着呢!」洛老爷亲暱的摸摸洛縈的头,但充满利益的精光却使洛縈禁不住皱起眉头,而后洛老爷逕自又走回观眾席。
忽地,一股深沉的欲望自内心深处涌上,此时第六位参赛者已离开舞台,洛縈望着琴,一步一步,优雅的走向舞台。此刻她的心中没有舞台、没有观眾、没有输赢,只有种深深的欲望,想要逃离一切的名利,不愿看见利益的纠葛,名位的争夺,只想觅一处间散的山林,永远不问世事。
安寧的鸟鸣、宽阔湛蓝的晴天......
琴音就这样透露出她对静謐山林的渴望,对纷杂人世的倦怠。
游都邑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谅天道之微昧,追渔父以同嬉。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
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王雎鼓翼,仓庚哀鸣;交颈頡頏,关关嚶嚶。于焉逍遥,聊以娱情。
台下的人鸦雀无声,为她曲子里流漏的清幽自适醉心,脑海中不自觉谱出一幕幕世外桃源般的景致,那里没有权位、没有人情、没有名利,只有鹅、雀、鸿雁相伴左右......
坐在台下观赏的天清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奏曲的洛縈,他彷彿望见了她目中的渴望。
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仰飞纤缴,俯钓长流。触矢而毙,贪饵吞鉤。落云间之逸禽,悬渊沉之鯊(鱼留,音留)。
于时曜灵俄景,继以望舒。极般游之至乐,虽日夕而忘劬。感老氏之遗诫,将回驾乎蓬庐。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
一曲奏毕,眾人仍在痴迷,不知是谁率先站起身来,道了声好,而后台下的观眾才如梦初醒般报以如雷的掌声。
洛縈眨了眨眼,勾起嘴角-吾心之所愿乃找一处清幽之地安然度过馀生,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事实上,洛縈仍逕自沉浸在她自身的乐境当中,未能意识到在她眼前有眾多的人群,霍地,她抬起头来,却与坐在第一排的天清四目相对,洛縈望见他眼中洋溢的欣赏与光芒,但意识到洛縈视线的他却窘迫的别开眼,彷彿方才的目光只是多心般。
洛縈没有多想,站起身来行礼,便缓步离开舞台。天清凝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逝在舞台的屏风后侧。
洛光与洛霜在后台,洛光兴奋的抱住洛縈:「姐姐你太棒了,方才那一曲决不输给红玉姑娘!」
「琴艺与红玉可谓难分轩輊,而至于乐音里的气节比起红玉,有过之而无不及。」洛霜掛者淡淡的笑容,打从心底为洛縈高兴。
「嘿!你们别夸我了,等会儿就换你们了,加油!」洛縈被妹妹们夸的有些害臊,于是将注意力放回她们自身。不说还好,这一说,两位妹妹的脸不约而同扭曲了。
「我肚子痛......」洛光捧着肚子,佯装疼痛,见状,洛縈不怀好意的笑着:「我不介意让你更疼一点!」
洛光乾笑了几声:「其实我发现也没那么疼嘛......」
「我走了。」洛霜忽然说道,两人俱是一楞,不约而同道:「去哪?」
「上台阿,傻了你们?」洛霜一边说着脚步已跨向舞台,留下一脸惊愕的两人。
「呜呜,小霜都没告诉我他第几号......」洛縈无奈地拉着洛光的手。
「我也忘记问了呀!」洛光懊恼的回握姐姐。
两人同时叹气。「总之小霜一定没问题的吧?」出于对她的信任,两人握着双手紧张的为她祈祷。
此刻周天恩凝望着天清恍神的样子,心中已猜中了八九分。「三弟,你可记得方才那名姑娘是谁?是不是方才与傅林说话的三名女子之一?」
「正是,她是洛府的大小姐,单名一个字『縈』。」傅林率先回答,天清在心中反覆呢喃这么名字-洛縈、洛縈......原来她叫洛縈。
而傅林指着现正踏向舞台的女子说道:「这位则是洛府的三小姐,单名一个霜字。」
只见洛霜一脸坦然的坐下,深吸一口气稍微抚平自身紧张的心情,而后指尖便在琴弦上流转。
先是一段急促动人的乐音,而后手一转,柔和的氛围包覆整座舞台。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曀。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奏毕,台下亦响起一片掌声,而洛霜毫不驻留便扬长而去。
周天恩望着已然空置的舞台,难得收起嘴角的笑容陷入沉默,傅林用馀光打量他,心中几十道臆测流窜。眨眼间,天恩却又面色如常,他微一侧头说:「开始了。」
若是旁边不相干的人必定会对他没来由的一句话困惑,或不甚留心,但他身旁的两人却如获军令,面色沉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