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方领命而去,毫不迟疑地实行周天恩所言。
这次,周天恩沉静下来,随即打开椒房殿的门。
「太子殿下,娘娘已在宫中等您多时。」一名熟悉的宫女步伐如飞来到周天恩面前,面色止不住地欣喜,周天恩认得她,她是这些年伺候母妃的小云,虽然十年来周天恩不能与夏凊相见,但夏凊身边的事情他都瞭若指掌。
「有劳带路。」周天恩微微一笑,点头向小云示意,对她,他发自内心的敬重和感谢,如果不是小云多年来照顾着母妃,母妃的境遇只会更惨,不因权势、富贵而改变初心的真诚值得他的尊敬和谢意。
小云有些受宠若惊,见周天恩一身杏黄龙袍,上绣四龙飞腾,贵气无双,心中甚是欣慰。周天恩的目光沉稳坚毅,笑起来温和有礼,面容俊秀,身形修长,气质雍容,散着不自觉外溢的贵气,但多年的砥礪却让这由外貌和衣装衬托出的贵气多一分看透世事的稳重,贵而不娇,勘为皇子。
-美人见到这样的大皇子,一定特别开心!
心中欢快,小云的脚步也因期待而更快些,虽对习武的周天恩而言不会有跟不上的问题,但后者心底默默想-能不能别走这般快?虽已决心面对,但事到临头还是希望准备时间多些啊!
周天恩心思飘远,竟在自己不自觉间微微扬起笑容,几个月前的他不会料到自己的心境会有此刻的变化,当时的自己时刻精神紧绷,步步为营,以天下为棋,动静间穷极人力去计算、掌握、了解,谋定后动,先胜而求战,因为自己没有输的机会和资格。
夺皇位,攻云国,将周天思党羽一网打尽,没有一件事情能让自己喘息、玩笑,就连在心底与自己对话也都是无尽的算计,没有人会等自己准备好才行事,自己必须在别人准备好前就站得先机。
但当夏凊离开冷宫那一刻,在背后不断鞭策自己向前的鞭子骤然消失,他可以任性地不想见她,可以稍缓稍待,可以害怕不想面对,也不会有人具性命之忧,也不再有不得不为的无可奈何。
说到底,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只是一名在母亲面前撒娇的儿子罢了,这些日子以来撒的娇也已经足够,从此以后,他还是母妃的后盾,无论未来还会有多少风雨,他都会替她遮风挡雨,再不像十年之前,他弱小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心念底定,周天恩目光澄澈,心湖寧静不起波纹,他感觉到自己藏在外襟里的信件,可再不觉得此信沉重,踏入椒房殿内的步伐坚定且毫不迟疑,而几乎是立刻他听见梦里辗转之间不知回盪过几次的轻唤:「恩儿。」
「母妃,孩儿来晚了。」周天恩冷静而自然地向夏凊行礼问安,说的似是今日的晚,又似说的是这月数请不来的「晚」,夏凊望着说话语带双关的儿子,微微一笑:「不晚,到了就好,不必介怀。坐吧!」
母子连心,夏凊知道为何周天恩一直躲着自己,她回以同样的双关「不必介怀」。
两人默契对视,一旁的小云全没领略,只见周天恩忽地露出少年特有的乾净笑容,随后自然地坐到夏凊身侧,望着一桌子的菜餚,视线触及某样杏色之物时微微皱眉,对一旁的小云说道:「怎么有核桃?母妃不吃这个。」他清楚记得夏凊对核桃过敏,只要吃一颗脸上便起疹子,不明白伺候多年的小云怎么会不知道此事,声音带着些许质问和凌厉。
小云一时被周天恩气势所慑,忘了回应,而夏凊抢过话回道:「别错怪小云,是我想着你幼时最爱吃核桃特意让小云准备的,并不打算吃。」
闻言周天恩却微微一楞,不确定地问:「我喜欢吃核桃?」他确实没有印象自己喜欢吃核桃,在江湖沦落的时候有得吃就行,根本没有选择喜欢或不喜欢的权利。
「是阿,小时候你最爱吃核桃,不过幼时口味和长大口味会变亦是平常,母妃却不知你如今的口味。」夏凊微感落寞,轻叹一口气-周天恩的过往,她这做母亲的错过太多,连他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
「虽然不记得我喜欢吃核桃,但母后不吃核桃之事我却记得清楚。」查觉到夏凊的心情,周天恩笑着宽慰道,这话轻轻,如一根羽毛轻挠过夏凊的心,她一时心头微颤,眼眶微红。
旁观的小云听见此话亦感动得热泪盈眶,鼻子微酸,悄悄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母子二人。
「吃吧,喜欢吃什么就跟母后说,以后帮你备着。」周天恩看着夏凊微笑着,就像记忆中嫻静清雅的她,点头,开始用膳。
用膳时分,两人极有默契地说些无伤大雅的间话,一时气氛倒也颇为和谐。
夏凊忽地问道:「霜儿今日怎么没有一起过来用膳?」事实上自夏凊出冷宫以来,见洛霜的次数恐怕比周天恩更多些,一位每日过来晨昏定省间时亦会来泡茶陪自己,一位则是想尽方法用种种理由推託不见。
提及洛霜,今日不假思索的吻瞬间在脑中浮现,周天恩不由呆愣一瞬,落在夏凊眼中自有一番詮释。
「说起来,你们的婚姻是怎么回事?霜儿是好姑娘。」夏凊知道洛霜非皇亲国戚,更非名门望族,乃风铃城洛家之女,正因为此,周允先前有意为周天恩再纳侧妃,虽被周天恩所拒,但夏凊知道其实真正能打消周允念头的原因是这些日子以来洛霜在宫中的作为,进退有据、情绪内敛、处世成熟,任哪位世家贵女来做太子妃亦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可但凡洛霜搞砸任何玄寧殿之事,一道带着「帮手」的侧妃詔书便将随时飞来。这就是皇宫,所有的情与义等得建筑在「利」字上头。
记得洛霜成婚隔日第一次到凌云殿难以掩饰对此婚约的排斥和无奈,夏凊也不好开口问原因,如今自己儿子在场终于能问个清楚。她打心眼里喜欢这姑娘,别的不说,就凭成婚隔日不顾一切将周天恩的消息带到凌云殿,即便对周天恩心有微词却对自己以礼相待,不因自己身在冷宫而看轻,就足以让夏凊记得一世。
周天恩停下筷被问得一噎,沉默良久,冷静回问:「宫中的婚姻,真情与否重要吗?母后嫁给父皇不也是......圣命难违?」
「啪噹」一声,夏凊手一抖,筷子掉进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深深地望向自己的儿子,他回望自己的神情似乎看透一切,眼底一片篤定,夏凊心中着墨着周天恩所说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恩儿,知道什么了?
周天恩将夏凊的动摇收进眼底,轻声叹口气,果断将藏在胸口的信抽出,摆到她眼前。
只见信上寥寥几字写着-夏姊姊亲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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