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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失而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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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边境峰城外的虹国军营主帐里,萧言难得正经危坐,看着一脸平静坐着处理军务的周天恩和其桌角毫无动静的晚膳,眉梢紧紧地皱起,任谁来看都会认为周天恩毫无异样,怎么都看不出来眼前平静处理政务的人已经一天没睡过觉,也没吃下任何东西。

「吃点东西吧,斩允。」萧言忍不住开口相劝,而周天恩头都没抬,淡淡开口:「我不饿。」

「你从昨晚开始就不吃不睡,是打算死在战场上吗?」萧言怒从心起质问道,这次,周天恩终于抬起头,眼睛佈满疲惫的血丝,带着心如死灰的平静勾起嘴角重复触动心弦的一字:「死?」

心像被一根针来回穿过般刺痛,但周天恩嘴角却毫无笑意地扬起,萧言见过他很多种笑,漫不经心的笑意、未雨绸繆的笑容、发自真心的微笑、嘲讽命运的訕笑……可却从未见过眼前如秋叶凋零般萧瑟又绝望的笑意,即使在宫中举步维艰的那些年,他也从未表现对生命的意兴阑珊。

原来在失去一个人以后,生和死,会成为如此了无意趣的问题。

「斩允,人死不能復生……洛霜姑娘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般模样的。」萧言叹一口气,周天恩收敛起毫无笑意的笑容,眼神迷茫起来,像小孩一般疑惑问:「你怎么知道?」

「啊?」突如其来的问题令萧言一愣-什么我怎么知道?

「说不定,待我替她报了仇,霜儿就想我去陪她呢。」周天恩认真地凝望着萧言,这次竟温柔地笑了,带着一点阴狠的执着,萧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别做傻事!」

「傻事?我这辈子做过最傻的事,便是把她一人留在宫里,我明明早就感觉到危险……」手中的笔坠落,周天恩魔怔似的喃喃自语,后面的话听不清,可萧言眼见他剎时面目透出丝丝紫气,竟是经脉逆行、走火入魔的徵兆,连忙站起身奔向周天恩,一掌拍去将其活生生震晕过去。

看着昏睡过去的周天恩,萧言背起他安置在床上,想了想还是决定守在床边,军帐里静謐沉静,唯有外头站岗的士兵走动的声音,令他能够冷静下来思考许多事情。

萧言轻轻拉开自己的衣袖至肩,只见肩上浮现两隻栩栩如生、相互纠缠的黑虫,轻触过去,毫无痛觉,可每到二十日,黑虫染上鲜血般的深红色之时,难以想像的剧痛便会侵袭全身,摧毁坚强的心灵,令死的意志强壮成长。

他一次都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两条纠缠的虫代表何种意义,即便是斩允也不知晓,这是一场属于他的宿命之战。

萧言歪头看着肩上丑怪的虫图样,忍不住讽刺一笑-就因为这可笑的图案,他和萧青宇,只有一个人能活过二十岁,十九年前,他作为被放弃的一方却活了过来。

看着因洛霜之死而痛苦的好友,萧言脑中浮现任妍希的面容,忽地似嘲似讽扯起嘴角-所幸如果自己死了,没有人会生不如死。

念头纷呈间,萧言敏感的听觉仍运作着,突然一声轻巧的移动声传入耳中,判断来人轻功不错,他警戒站起身,又听见另一道感觉丝毫不会武功的步伐声,当即身形一晃至帐门口,握住手中的剑柄。

步伐声愈来愈近,果不其然是奔着周天恩而来,萧言面色一凝,小声地抽出剑,忽地,帐门被拉开,一名秀丽少女揹着一人印入眼帘,他握着剑的手不禁一滞,瞪大眼问:「妍希?你怎么在这?」

随后视线落在任妍希揹着的人身上,萧言立即顾不上遇见任妍希的惊讶,吓得退后一步,看向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一道清丽身影又惊又疑问:「洛霜姑娘?你……」

任妍希放下洛霜,向看傻的萧言问:「主子呢?」

没心思理会萧言的惊诧,洛霜环视周遭一圈寻找心心念念的身影,很快停在躺在床上的人身上,她朝之走去,声音微哑轻声问:「他怎么了?」

「自昨夜我们收到你的死讯后,他就不吃不喝一整天,方才险些走火入魔我才击晕了他。」萧言轻叹一口气解释,但提起的心却是放下了,忍不住微微一笑望向平安归来的洛霜感叹:「不过你没事,他也就没事了。」

洛霜停步在床前,听完萧言的话,所有对人世厌倦的冰冷剎时化成一摊水,心不再冷酷坚毅,目光被似水的温柔取代望向床上就连在梦中也紧蹙眉头的男子,忽地,她眼见周天恩的眼中流下泪水,也不知他是梦见什么,竟在睡梦中默默流下眼泪,见状,她在床边坐下轻轻替他拭去泪痕,悄声轻唤:「周天恩,我回来了。」

梦里,周天恩正做着一场又一场犹如凌迟的梦境,他不断地醒来看见清丽少女正对着自己微笑,又不断在他伸手触碰时如镜破碎,在喜不自胜和深陷绝望里反覆辗转,他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忽地,他睁开眼睛,听见无比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天恩,我回来了。」

洛霜清丽的眉眼,温柔似水的眼神印入眼帘,这一次,周天恩不敢再碰,不愿再伸手,也许让时间静止在梦中这一刻,尽可能的愈久愈好、愈久愈好。

见自己睁眼,清晰的幻觉瞪大好看的眉眼又唤一声:「周天恩?」

凝望着床上刚睁眼的人,洛霜心中有些异样,只因周天恩眼中毫无看见自己的意外,只有炽热到彷彿能熔化一切的温柔和隐隐流露的痛楚,他沉静地看着自己,不言不语,贪恋地将此时此刻烙印在记忆里。

那双绝望而贪恋的复杂神情让洛霜心中一酸,忽然她明白到,周天恩不意外,是因为在梦中也看见了自己,他寧静等待的姿态和绝望的神情都是因为他在等,等这场梦境的破碎。

洛霜伸出手,小心地轻碰周天恩的脸,比起习武之人显得冰冷的手带着丝丝凉意窜进被触碰者的心里,无比真实,令床上的人忽地浑身一震,他带着十二万分不可置信举起颤抖的右手,缓慢而小心翼翼地伸手,直到轻触到眼前的人。

活生生的温度自指尖传递,这一次,画面没有破碎,甚至还能见眼前的人轻轻笑了,周天恩伸手将洛霜拉进怀里,平静荡然无存,热泪滚滚而落,他像小孩一般大哭起来,激动问:「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洛霜靠在周天恩的胸膛上,鼻尖一酸亦留下失而復得的眼泪,安抚性地轻拍他的背:「是我。我没死。」

一旁的任妍希有些惊呆了,跟在周天恩多年她从未见过主子泪流满面难以自制的模样,她不可思议想看身边萧言的反应,寻求讶异的认同,但萧言的神情却没有太惊讶,只是拉住她的手示意出去,两人静静离开帐内,将空间留给两人。

不知哭了多久,周天恩的声音才渐渐止歇,他垂头看向怀中的人,紧紧抱着,感受真实的温度,终于能稳住心绪轻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是母后救了我,那日我以为已到绝路,喝下父皇赐的鹤顶红便昏了过去……不过……」洛霜垂下眼,脑中回想起当时发生的细节,将事情娓娓道来。

七步成尸在玄寧殿太子妃的盒子里被搜出,证据确凿,帝皇蕴涵怒火的眼神瞪着洛霜,沉声下令:「来人,太子妃无德,废太子妃位,赐鹤顶红一盏。」

被判决的洛霜嘲讽一笑,不乞求、不挣扎,甚至没有将怨恨的目光投向一旁跪着的小翠。

-就连打从心底信任的姊妹都会背叛我,更何况相处不过几月的宫女呢?

「等等。」忽地沉默观察一切的夏凊开口,转头看着坐在身旁的周允道:「陛下,臣妾有话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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