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五年,仲夏。
山间草木繁盛,烈日当空难得还有凉意。
一抹青色从树上垂下来,在热风里晃荡,才听到要紧处,一股熟悉气息闯入。
“不好,是苍梧师兄!”
少年郎连忙丢掉挡眼用的莲蓬,搓把脸,一个鲤鱼打挺,飞身下树,动作行云流水,落地前几颗珍珠很不乖,从袖子里飞出来,好在被他一一捞回。
双脚落定,还没来得及收敛仪容,山道上便传来一道男声。
“丹徒,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早早上山,躲在这里又行什么鬼祟?”
“瞧师兄说得,我这不是赶路赶累了,在树上打个盹儿。”名叫丹徒的青衣少年咧着嘴笑,双指点点树梢,“京城再好,远不如咱们玉清宫。”
与少年不同,玄衣青年显得沉稳许多。
他静静立在石阶上,看了几眼树下少年,见他满面风尘,说了句跟上,转身向山阶迈腿。
“好叻!”
没被师兄发现他袖子里东西,丹徒乐呵呵答应。
山道两边有绿树遮蔽,阳光透过叶群洒下,所有斑驳像是水流般,润泽着山道上一前一后两道身影。
“师父让你做的事办得如何?”
“啊?……哦,办成了。庐州包拯已然中了进士,听说他是个大孝子,我暗中跟他一段时日,确实如此,他那爹娘好像不大喜欢他远去做官,往后也许真会像师父说的那样。师兄,他可是天上星宿,要是真辞官不干了,这可怎么是好?”
“天道自有定数。再者,师父让你看榜,可没让你跟踪包拯。”
“呃……”
山风徐来。
眼看快到山顶。
“丹徒。”
少年在走神,苍梧又唤了一声,他才灵醒:“在在在,师兄有何吩咐?!”
“交出来。”
“什么!”
青年迈上最后一阶,回身看他,“狐泪。”
静默几瞬,少年惨嚎响彻山谷。
“师兄,这可是件宝物……别、别、别没收呀!”
“苍梧师兄!”
“师兄耶!师兄你就看在我离宫数月的份上,行行好!”
“再过两日就是祖师诞辰,看在祖师份上,师兄你就把这宝贝还我吧!好歹让我听完狐泪里的话呀!”
两人一冷一热,性格迥异。
少年随棍老蛇似的盘上去,苦着脸,绕青年转圈圈,不住祈求。
青年一语不发。
山道静谧,只有一人哀嚎声。
一只白绒绒小狐狸隐在山林间,四只爪子轻起轻落,跟随着两人一同上山,侥幸没被发觉。
第二天,天不亮,丹徒在主殿发现了这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崽子。
听说又跑进一只白狐狸,宫中一众小师弟小师妹结伴赶来看热闹,这群人里不乏有王孙贵胄,高门贵女,骄横惯了入门尚浅,眼看师祖玉像上几个灰扑扑泥巴脚印,罪魁祸首正在玉像掌心间窝着,拔剑就骂。
“丹徒师兄,一桩小事,依我说不必去清风楼请苍梧师兄,我这就拔剑,把这不知好歹的小畜生宰了了事!”
“说的对,师祖的玉像活活被这畜生脏污了,着实可恨!”
两人一个是赵王嫡孙,一个是曹相公老年幼子,都长得胖胖墩墩,两人一呼,围观人群中顿时不少人应和。
对对对。
是是是。
该杀了。
玉像双手掌心朝天,原本两手架放骨剑,这东西是玄门至宝,听说玉清宫大名的人都知晓,这柄白骨剑是玉清宫续道师祖骨植,现任掌门闭关前带去竹林净化,这才空了出来,说也奇怪,每三年一净化,净化期间宫里老是闹狐狸。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殿外残红满地,水坑倒映着蒙蒙将亮天际。
周围一群十来岁的小屁孩乱哄哄起哄。
丹徒虽也就年长他们几岁,还是很有师兄模样,学着苍梧板一张脸,手指一弹,铿地一声将赵王宝贝嫡孙的剑尖打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