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没有疾风浪雨,月色花色都好。
第二天,天不亮,李显便上朝去了,仍旧留下杨守忠贴身伺候灵玉。
昨夜毫无疑问,是个良夜。
李显很是受用,就连上朝时站在最前头的苍首老夫——中书令何逊,排众而出,当着文武百官,满殿虎贲直言不讳,他也并不十分动怒。
坐在金龙璀璨的御座上,好涵养,好君仪地听完这滩苦水。
何逊毕竟是起复再用的老臣,话有修饰,但也算直白。
直白指出他与女尼同进同出,于礼不合,有损君威,劝谏他爱惜为君名声,否则来落在史书上想必十分好看。
一篇话,洋洋洒洒,在鸦默雀静的政殿内说了足有一炷香。
先帝困囿于权臣、外戚之间,一辈子软弱不得意,底下的臣子跟着他,也不得意。
自打李显登基之后,见他硬生生在先帝留下的残局上脱开一条血淋淋的生路,哪怕深知他阴刻乖戾,老臣们仍旧将圣君明主的祈盼一股脑压在他身上。
年逾古稀的中书令何逊便是其中一个。
“愚臣老迈枯朽,今不知明,于国家于君父不能再有半分用处,多次奏乞致仕,求告老还乡,实乃忝居中书要职,唯恳请陛下在此事上三思明裁。”
李显听罢,夸他公忠体国。
何逊不依不饶,追问后宫册封大事。按规矩,两年前登基时李显就该册封一后两妃。
他心情好,也有心思逗臣子玩。
李显欣然点头:“中宫不比寻常,不若从爱卿家中挑选吧。听闻卿有一孙女,年十二,幼承庭训,颇为聪慧。”
何逊一听,捏着笏板,满颌白胡子都跟着抖起来。
何家仔细单薄,四个儿子先后病亡,如今家中只剩一支独苗,聪慧机敏,能诗能赋一点不输男儿。
何逊视若宝珠,称她难得的读书种子。早就盘算着,等孙女再大一些,在可科举场上仔细挑选一个好男儿,入赘何家,延续香火。
他是个老儒,年纪越大越腐朽,要他孙女入宫为后,岂不是断绝他何家香火?!
何逊死也不肯依。
况且他知道,这是李显在敲打他,只好口头不对心头,对自己孙女一番贬毁,很是体察君心地把话头转向郴州地震,富阳秋汛两件民生要事上。
这也正是李显记挂的两桩大事。
他抬手,命黄门郎报读地方灾情奏疏。
这日朝会比往常迟了一个时辰。
日当正午。
有了何逊在朝堂上的一番劝谏,灵玉不奇怪会在清风楼里见到他。
李显有意带她来观赏,退朝还府后的老相公都在干些什么。
他对朝臣动向的把控,垂拱而治的手段,远超她所料。
清风楼是邺城最大的酒肆,彩楼高起,酒食俱佳。一入夜,更是酒香十里,灯光杂彩,鼓萧连绵。
隔壁雅间正在聚饮的一群人里就有年逾七十的何逊。
陪坐八人里多是朝廷老臣,一个个鬓白须白,只有两个并没官身,和何逊既是同乡又是打小到老的玩伴。
九人同在雅间饮酒。
弹月琴的女伎正在唱《绛都春》。
莺莺声软,曲乐间隙,何逊等老者闯入的笑声愈发老迈浑浊。
用李显方才的话说,是有些“老物可恨”。
“女子身有三宝,口涎,牝精,乳汁。”
“此话不假,昔年汉相张苍日日饮用年轻妇人的乳汁,才能活到二百来岁,妇人乳水由精血化成,每日来上几口,让人老牙重生,益寿延年。”
“还是相公记着咱们。”
“哈哈哈,来,同饮,同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