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瑕微微一笑,道:“你喜欢就好,不枉费我挑了那么久。”
他拉着小红杏去看那两只发出“弦弦”叫声的丹顶鹤,问:“这是我前两天特意为你去捉的丹顶鹤,你喜欢吗?”
小红杏奇怪,“可是,人家提亲,一般不都是提着两只大雁吗?你怎么提白鹤?”
玉无瑕笑意一顿,解释:“江军司名字里有个雁字,我为避讳,因此换成了丹顶鹤。”
小红杏刚想说话,江过雁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呵,难为碧虚公子如此贴心周到,江某真是深感荣幸。”语带讽刺。
玉无瑕面不改色,看向江过雁,道:“江军司谬赞了,我既诚心来求娶令正,自然要思虑周全才行。”
江过雁走到小红杏身侧,宣誓所有权一般将小红杏揽进怀中,怒极反笑。
“我虽入世不过短短二十余载,可也不曾听说过向人家丈夫求娶妻子的荒唐事,碧虚公子今日真是叫江某开眼界了!果然不愧是当代名士、雅兰君子!”
玉无瑕面色沉静,态度依旧泰然自若,负手道:“宁为薄幸狂夫,不作厚颜君子,江军司何必挖苦于我?”
江过雁不欲与他多言,拿过小红杏手中的月霞锦,扔进红木箱子里,冷声道:“张嶙,送客!”
张嶙抬手道:“碧虚公子,请回吧。”
玉无瑕不动如山,侧身示意媒人婆上前:“王媒婆,该是你发言的时候了,来,用你那出名的三寸不烂之舌替我说情,让江军司把小红杏嫁给我做妻子。”
胖乎乎的媒人婆扭着腰肢上前,端着一张笑眯眯的胖脸,弯腰冲小红杏与江过雁行了一礼:“老身见过江军司、红杏姑娘。”
江过雁听见这个称呼,眸光一厉,瞪向王媒婆。
王媒婆肚子上的赘肉吓得一抖,手拍了拍胸口,给自己压压惊,笑着开口:“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红杏姑娘虽然早已嫁为人妇,可架不住月老的红线要往她手上牵。”
“今年开春,她认识了无瑕公子,成为他的女学生,二人朝夕相处,情愫渐生,本是郎才女貌,奈何红杏姑娘已有家室,碧虚公子只能按捺住情思,偷偷恋慕红杏姑娘,岂料,朱满堂设了奸计,一盒谢馥春香,反倒叫二人鱼水交融、玉成好事。”
“此番,不就是天大的姻缘?”
“江军司向来大度,不若趁此机会将红杏姑娘许配给碧虚公子,从此,江玉两家,成了姻亲,也好齐心协力为陛下办事。”
江过雁面色冷厉,王媒婆顶着他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强撑着说完,不敢去看他,反倒问小红杏:“红杏姑娘,意下如何?”
小红杏呵呵干笑,“我我我……”
江过雁与玉无瑕齐刷刷看向她。
江过雁挑眉问:“怎么?杏儿难道也有琵琶别抱的意思?”他语气冷如风霜。
玉无瑕带着鼓励地望着她,目光如水,脉脉温柔:“红红,你我早已有了夫妻之实,江军司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他定会介怀在心,今后怕是会薄待于你,你还是松口答应嫁给我吧。”
“我们对着织女娘娘发过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永永远远不分离。”
“今生今世,我只认定你一人,断不会与其他女子有半分纠葛。”
江过雁盯着小红杏的视线越发幽深,小红杏眨巴眨巴眼,弱弱道:“妾身但凭夫君做主。”
她连忙从江过雁怀中出来,“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们聊!”
说完,赶紧开溜。
王媒婆尴尬笑了几声,“看来,红杏姑娘还是个羞怯的性子呢。”
玉无瑕寻了张交椅落座,端起茶盏浅酌一口,悠悠道:“王媒婆,继续说服江军司,直到他肯答应为止。”
王媒婆面上笑嘻嘻,心里mmp,娘的,这年头,媒人钱不好赚啊,要不是玉无瑕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她怎么敢接这单生意?
她刚想开口,江过雁不耐烦听,吩咐:“张嶙,将这个尽会胡说八道的老虔婆打出去!”
张嶙得令,随手捡了根棍子,朝王媒婆逼近。
王媒婆吓得浑身肥肉颤抖,一溜烟跑了,“碧虚公子,老身先走了,尾款不用付了!”
门外的围观百姓见她花容失色地跑出去,顿时哄堂大笑。
有人道:“我就说不可能成功吧!王媒婆真是迷之自信,居然敢接这单生意!”
又有人道:“刚才的赌局我赢了,快拿钱出来!”
众人吵闹成一团,江过雁听得面色发黑,恼火道:“张嶙,将这些聚众赌博的百姓统统赶走!”
张嶙拿着棍子出去,百姓顿时一哄而散。
厅内,只余江过雁与玉无瑕二人。
江过雁展开扇子,替自己扇风好几下,心气顺了些,莞尔一笑,道:“碧虚公子方才所言,江某不赞同。”
“哪一句不赞同?”玉无瑕道。
“你说我心中介怀,确实不错,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在意妻子的贞洁,只不过,我并不会因此薄待杏儿,杏儿的幸福,无需碧虚公子挂怀。”
玉无瑕沉默片刻,道:“江军司要如何才肯将红红嫁给我?条件,你尽管开,我会勉力办到。”
江过雁狐狸眸转了转,揶揄道:“没想到碧虚公子还是个痴情种啊,为了杏儿,不仅愿意牺牲自己多年来的好名声,如今,还肯予我好处做交易,江某看了,还真是感动不已。”
玉无瑕直白道:“你不必与我打太极,江军司若有想要的,尽可开口。”
江过雁沉吟片刻,道:“若是我说,我想要整个玉家呢?”
玉无瑕抬眸看向他,眸光沉沉,快速闪过一抹锋锐杀意,盯视他半响,启唇道:“可。”
江过雁顿了一瞬,哈哈笑了,笑得不羁又风流,他扬眉道:“无瑕公子未免太大方了吧?区区一个女人罢了,哪里值当你花这么大手笔?须知,我当初为她赎身,也不过花了仅仅三千两而已。”
玉无瑕定定道:“于你而言,她只值三千两,对我来说,她却是无价之宝。”
“江军司看在我诚心求娶的份上,若愿割爱与我,在下定当感激不尽。”
他站起身,郑重地朝江过雁弯腰行了一礼。
江过雁收了笑意,眉眼阴鸷地盯着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扇骨。
玉无瑕直起身,眸光沉静地回视他。
片刻,江过雁勾唇笑了,站起身道:“可惜,江某不是那等卖妻求荣之辈,不然,定成全碧虚公子的一片痴心。”
他越过玉无瑕离开,在路过他的时候,扇子轻轻一点他肩膀,语调散漫,话语尖锐:“所以,碧虚公子还是打道回府吧,从今以后,江府不欢迎你的到来,请你识趣点,莫要来此地讨人嫌。”
他收回扇子,“唰”一声展开,悠悠摇扇。
玉无瑕侧头望着他,日光照进来,他的脸半明半暗,嘴角带着一丝浅浅微笑,徐徐道:“江军司,我诚心诚意地来求娶,你既百般不肯,那日后,就休怪我不问自取了。”
江过雁眸光幽暗,杀意暗暗蛰伏:“不问自取,是为窃,碧虚公子想做贼,也得问问杏儿愿不愿意呢。”
“再说了,江某自会守好她,不叫鼠辈有可乘之机。”
玉无瑕拱手道:“既如此,在下告辞了。”
江过雁冷笑道:“不送。”
玉无瑕带着三十箱聘礼,又洋洋洒洒地出了江府,回了湛园,途中,围观百姓不计其数,还有女子抱团呜呜哭,玉无瑕视若无睹,骑着骏马从她们身侧路过。
城郊,太乙观
齐翩翩三人赶到此处,闯进正堂,恰好撞见刚刚扫落叶归来的朱蓉蓉,不,或许此刻,她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朱蓉蓉了。
陈氏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朱蓉蓉身穿一袭灰黑道袍,三千青丝束着发冠,她面容本就生得清丽秀雅,如今,盈盈地站在树下,更像出尘之人,再不沾染半点红尘气息。
陈氏心肝俱碎,失声唤:“蓉蓉?”她朝她奔过去。
朱蓉蓉面色淡然,道:“福主,这里没有什么蓉蓉,只有妙音。”
“不不不!”陈氏紧紧抓住朱蓉蓉的手,泪如雨下:“你就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小女儿,你是为母的蓉蓉,你怎么能狠心抛下老母,一个人跑到太乙观出家做道士?”
朱蓉蓉面色无动于衷,眸光深远悠然,再生不出半点情绪波澜,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那张泪水斑驳的脸庞。
齐翩翩艰声道:“蓉蓉,你想好的去路原来就是出家?”
黄澄澄无法接受,拉着朱蓉蓉另一只手,“朱家容不下你,你去我家,我叫爹收你做干女儿,我们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要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山上了却一生!”说到这里,她声音已经哽咽了。
朱蓉蓉抽出手,缓声道:“无量天尊,这里就是我的归宿,我心安处,黄福主若真心为我着想,请将我俗世中的母亲送归家去吧,妙音不甚感激。”她拱手朝黄澄澄弯腰行一礼。
黄澄澄后退两步,“你别这样,我们还是好姐妹啊,为何要做此生分之举?平白叫我难过。”
三人苦劝许久,朱蓉蓉静静听她们诉说着,神情没有半点变化,等她们讲完了,她淡淡道:“三位福主,我在此处很自在,不愿意再回到纷扰的红尘俗世,望你们成全我。”
齐翩翩抽泣着,不甘心地问:“你老实交代,到底为什么要出家?你不肯说个明白,我以后天天来这里求你还俗!”
朱蓉蓉叹息一声,道:“我在红尘辗转了19年,渐生厌倦之感,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个重男轻女的世界,所以,我躲到这山间小观来躲清净,这里没有男尊女卑,只有阴阳平衡,道法自然。”
黄澄澄哭得抽噎,“那,我们以后还能来找你玩吗?”
朱蓉蓉微微一笑,道:“自然,太乙观欢迎四方香客,黄福主若肯莅临此地,妙音不胜欢喜。”
齐翩翩道:“那你还会下山来找我们吗?”
朱蓉蓉道:“我偶尔也会去山下化缘,望齐福主届时莫要嫌我叨扰才是。”
齐翩翩忙道:“我绝对不会嫌弃你,你尽管来我家里寻我,我什么饭菜都给你准备!”
“我素来知晓你气性骄傲、不流于俗,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决绝。”陈氏面色灰败,哆嗦着唇:“好好好,你既已决心至此,为母奈何不了你,奈何不了你!”
“我只问你,今生今世,你可还有半分还俗的意愿?”
朱蓉蓉望着山间的云雾,声音缥缈:“斗转星移,阴阳颠倒,若是有朝一日,这个世道变了,无需尔等来劝,我自会下山还俗。”
陈氏泪水流尽,颤声道:“既如此,为母与你一道等着,等着奇迹出现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