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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早朝,李玄胤未再留朝臣议事,如今北方大旱事了,年纪考核的折子也拟得差不多,中秋将至,便打发人各自回府,不必再待在乾坤宫。
陈德海罕见称奇,皇上今日竟然没留人,他可记得今日那些朝臣走时感激涕零,险些落泪的模样,差点就叩谢圣恩了。
他跟着进来奉茶,虽未留朝臣,但御案上的折子只多不减。他觑了眼,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处理完也该晌午了,皇上勤政,先帝在时别说处理政务,就是上朝也懒得去,日日腻歪在宠妃怀里。自然,这种奉承的话借陈德海十个脑袋他也不敢说,面上恭敬地倒完茶就退去伺候笔墨。
李玄胤批奏完两张折子,侧目看向伺候笔墨的人,微拧眉,陈德海自潜邸就跟着他,以前没觉得不对,而今与那人的红袖添香相比,确实看得碍眼。
陈德海尚不知帝王心思,也委屈他跟了这么久,竟落得个碍眼二字。他见皇上看过来,以为是有何不妥,忙恭敬地上前等着吩咐。
殿内生着龙涎香,翠烟浮空袭人,李玄胤淡淡掠他,陈德海莫名,觉得皇上这一眼不善,甚至带了那么点……嫌弃。
他说不清,垂下脑袋等着吩咐。
李玄胤指骨叩在案上,稍许才道:“咸福宫有什么动静?”
今日上早朝前皇上就交代了他,至于皇上让盯着什么动静,陈德海也不明白,若是因为婉芙姑娘,江贵嫔有孕,太医叮嘱要卧床静养,总不能不听太医的话,把婉芙姑娘带回咸福宫,直至方才下朝时得的信儿,他才明白皇上的意思。
想到江贵嫔的行径,心中一阵胆寒,这般当主子的,早晚寒了奴才们的心。
宫里活着,一靠圣宠,二就得靠贴心的奴才,奴才若生了异心背主,这主子好日子怕是也到了头。
最要紧的不是这个,江贵嫔竟然将动了胎气的罪名抵到皇上身上,隐瞒了那小宫女的事,可真是够大胆的。送人的是宁国公府,如今真的入了皇上的眼,又想把人要回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23章
他不敢瞒着皇上, 如实的禀明。
说完,见皇上未有什么情绪,只是脸色微沉, 便知江贵嫔这又是惹了圣怒。幸而有龙裔护着, 不然依着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君,又可了劲儿折腾皇上正有几分兴趣,看中眼的婉芙姑娘, 怎还能这般安然地待在咸福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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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贵嫔睡到晌午, 醒时缓了会儿,靠到引枕上, 唤听雨进来。她心里记挂着江婉芙的事, 如今她有了身孕,宁国公府哪还要旁人来生下龙裔。去吟霜斋直接抢人是不行了,不如去皇上那请一道圣旨。
她正要说话,忽然记起来一件事,“户部尚书府上的三公子不久前是不是刚死了一个妾室?”
听雨不解,主子叫她进来怎么提起这事了,户部尚书三公子的名声人尽皆知, 在后宫里也被嫔妃们当作谈资,不为别的,那三公子与寻常男子不同,是天阉之人, 起初无人知晓这件事,后来尚书府里死的妾室太多,才瞒不住了。
前朝没少因此事上奏折子, 若非户部尚书当年扶持皇上御极有功,加之确实干过实事, 忠心耿耿,只怕因这家私,早就官位不保。
“主子的意思是……”
江贵嫔微微一笑,“自然是为本宫的好妹妹做媒。”
“拿纸笔来,本宫要给家里写封书信。”
每月一封家书,她这个月还没写过呢。
后宫的私信瞒不过帝王的眼,陈德海通禀完,暗骂江贵嫔实在蠢了些,明知婉芙姑娘是皇上看中的人,还使出这般恶毒的法子,仗着腹中的龙裔为所欲为,皇上面上不说,但心底终归是厌恶。
想必宁国公府还未往宫里送信,如今宁国公府今非昔比,宁国公捅了那么大的篓子,若非宁国公府是太//祖定下的爵位,京城里哪还会有这一门姓世家。
他觑着皇上的脸色,如今是两头为难,也不知皇上会为了婉芙姑娘驳了江贵嫔的意思,还是会为了江贵嫔腹中的龙嗣,将婉芙姑娘送去尚书府。
“将这信儿给她递过去。”帝王倚靠着龙椅,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推着扳指,淡淡开口,听不出别的意思。
陈德海反应了一会儿她是谁,在皇上再次睇向他时,才明白,“她”是婉芙姑娘。他一面恭谨地应声,一面往出走。
皇上把信儿告诉婉芙姑娘是什么意思,婉芙姑娘如今还是宫婢的身份,怎敢违抗三品贵嫔的话。难不成皇上的意思是让婉芙姑娘绕个弯子来求皇上?
他悄悄觑了眼皇上的脸色。
皇上素来小气,尤其是那日被婉芙姑娘拒绝后,他大老远跟在皇上后面都能感受到圣怒,还没人敢拒绝皇上,婉芙姑娘是头一个。想必皇上是记了仇了,才这么久也不给婉芙姑娘升位份,
不过婉芙姑娘那日拒绝的确有道理。后宫女子跟花似的,宫女上位的也有不少。轻易得到手里就不新鲜了,皇上虽为君,倒底是男子,不能免俗。
那日婉芙姑娘拒了皇上,可后来一次又一次,他一个没根儿的人都能感受到皇上与婉芙姑娘之间无人可融入进去的,若近若离的暧昧。不得不说,婉芙姑娘确实好手段。
……
婉芙一早就起了身,江贵嫔如今有孕,得了这个机会,不知要用什么法子拿捏她。
然到了晌午,也不见有人到吟霜斋,婉芙狐疑时,就见外面有一阵动静,透过窗缝,她看清了那人,却是皇上身边的陈德海。
她微微讶异,不敢托大,出了厢房。
陈德海毕竟是御前的红人,陆常在听到传话,怀着身孕也出了门去迎。陈德海可不敢让这些揣着金疙瘩的主子们动身,福过礼,只说是与婉芙姑娘有话要说,陆常在看了眼站在后面的婉芙,了然一笑,让人上了茶水,回了内殿。
“皇上吩咐奴才传句话给姑娘。”
陈德海将江贵嫔的事说完,婉芙眼眸暗下,倏地划过一抹冷意,轻扯了下嘴角,这就是她的好姐姐。
她犹记得那一年,阿娘看完从外面收到的信笺后,忽然湿了眼眶,一滴一滴的泪珠砸到她的脸上。她还小,不懂阿娘为什么会哭,小手抹去阿娘的泪花,轻轻去哄,声音稚嫩,“阿娘不要哭了……”
阿娘却只是抱着,许久才哽咽地问她,想不想要一个姐姐,她说那个姐姐比她长了几岁,生得很漂亮,只要她听话,姐姐会待她很好,即便知道江铨已有妻室,阿娘却还是相信了那个男人。
她当时还不懂阿娘话中的深意,直至入了宁国公府,婉芙见到阿娘口中的嫡姐,她那时甚至都还抱有一丝期望,姐姐很好,姐姐会带她回家去找阿娘……
阿娘叫她存善,但她姓江,骨子里有着江氏一族的冷血,如一条毒蛇,滋养着她,这辈子都不能如阿娘所期待的那般。
良久,她抬起眼,轻声去问,“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么?”
陈德海见婉芙姑娘听完好一会儿不说话,一开口又问了这句,以为是自己没说明白,差点叫人误会,忙补充道:“皇上让奴才过来是跟婉芙姑娘说一声这个信儿,至于怎么做就看姑娘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