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黛在帷幔后偷笑,又添了几块银炭,让寝殿升得暖热了,才请身离去。
皇后得知婉芙告假,并未说什么,倒是赵妃听了,讥讽两句,“怎的,昨儿你们主子侍了寝,今儿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主子并非此意,只是何太医看过主子手腕的伤,是长期执笔所致,若再继续下去,怕是会加重骨痛。主子知娘娘和善体恤,故而才特意遣奴婢过来告假,求娘娘宽恕。”
千黛伺候过先太妃,是宫中老人,说什么话,该怎么说,说完如何让主子生悦,心中都有一杆秤。
果然,赵妃听完,冷冷瞧了千黛一眼,“金禧阁倒是不缺伶牙俐齿的。”
千黛含笑恭谨,“奴婢不敢。”
赵妃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让她下去。那小贱人都这般违心地夸她了,若是再折腾下去,免不得落人口舌。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上,她可不愿让那小贱人在皇上枕边乱嚼舌根。
……
此时乾坤宫
李玄胤下了早朝,看了会儿奏折,忽撂下折子,指骨敲了两下御案,吩咐陈德海去传何太医。
陈德海微怔,一脸忧心地近前添茶,“皇上可是龙体有恙?怪奴才伺候得不好,如今天儿愈来愈寒,是奴才疏忽……”
“不是朕。”李玄胤忍无可忍,打断他,“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陈德海吓得一抖,哪敢再瞧皇上,讪笑一声,忙不迭出了殿门。心中念叨,皇上好好的,传太医做甚?
何太医也是一头雾水,跟着陈德海入了正殿,他做了礼,不解皇上唤他所为何事,静静地等着吩咐。
“泠嫔手伤得可重?”
李玄胤开口,何太医才明白过来,压下心跳,还以为皇上这般急着找他,是出了什么大事,恭谨回道:“泠嫔是长期执笔姿势不妥,导致的韧带磨损,静养为宜,并无大碍。若不不加修养,只会更加严重。”
听太医这番话,李玄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女子是故意把自己弄伤,既找了由头拒绝赵妃,又引着他问,让他心疼。他会心疼么?李玄胤想到昨夜在他怀里可怜巴巴捣乱的人,脸色一黑,心底冷嗤,笑话,他怎会心疼这样一个心机狡诈的女子。
陈德海在旁听得一头雾水,泠嫔受了伤?他怎么没瞧出来,昨儿侍寝不还好好的?虽说昨夜他守在外面,是听着寝殿闹了许久动静,不过这也见怪不怪,泠嫔娇气,爱耍小性子,偏偏对皇上受用,皇上也愿意惯着宠着,他早就习以为常。但眼下瞧着皇上变来变去的脸色,好似有什么不对。
何太医回禀完,没皇上准允,他也不敢起身告退,默默擦了把额头的凉汗,等皇上继续问话。
稍许,李玄胤开口,“泠嫔侍寝数月,为何还没身孕。”
陈德海一听,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这是头一回,皇上亲自询问后宫嫔妃的孕事。
皇上虽重视子嗣,于情谷欠却并不热衷,甚是随心所欲。即便是当年的应嫔,皇上虽宠爱,也不过当成一朵解语花,闲时叫来乾坤宫说说话,从没像对泠嫔那般破格的纵情声色。
而今皇上亲自询问泠嫔的孕事是何意?依着他多年伺候皇上的经验来看,皇上莫不是想要泠嫔尽早诞下龙裔,这般,皇上也好给她提提位份,不至于总是叫人欺负着。他愈想愈是这么个理儿。
何太医也是一脸莫名,皇上头一回关注后宫主子的身孕。他不像陈德海想的那般多,如实回道:“泠主子年岁尚小,身子骨弱,加之此前受刑太重,又落了水,身子尚未调养过来,并不宜受孕。即便有了身孕,怕是也会生产艰难。”
李玄胤垂下眼帘,沉默下来,良久才道:“朕知道了。”
何太医出了内殿,留下陈德海在旁侍奉得胆战心惊。泠嫔遭了这么多罪,说来有一半是因着江贵嫔,另一半是当初的宁贵妃。
泠嫔受的苦在后宫争斗里算不得什么,毕竟左相势大,宁贵妃嚣张,就是皇后娘娘都要相让三分,这后宫里谁没受过宁贵妃的气,但谁让皇上心疼了呢?
譬如那陆贵人,被人害得小产险些丧命,又为救泠嫔难再有孕,皇上可提过半句?
这后宫里,无依无靠,又没有龙嗣的多了去了,人人都是泠嫔,却没有人能成为泠嫔。泠嫔的特殊就特殊在,让皇上上了心。
……
圣驾到启祥宫时,赵妃几欲不敢相信,“你没看错,当真是皇上来了?”
灵双将新裁的衣裙一一取出,任由娘娘挑选,“奴婢怎会用这种事哄着娘娘高兴?料想皇上是心里还是有娘娘的,不然为何来启祥宫。娘娘快挑一件,奴婢为娘娘梳妆。”
启祥宫得了圣驾的音信儿,上上下下到了宫门,跟随娘娘去接迎。这后宫里的嫔妃靠着恩宠而活,唯独启祥宫是特例。宫里的奴才都明白,皇上即便夺了娘娘的封号,又降了娘娘的位份,只要左相不倒,他们娘娘依旧可以在这后宫里立足。
赵妃屈膝福身,眉眼如钩,泛着红意望向皇上,“皇上可算是记起臣妾了。”
李玄胤负手而立,垂眼看向屈膝在地的女子。先帝在世时,宠爱玉嫔,母妃并不为先帝所喜。玉嫔善妒,挑唆先帝纵容皇子愉乐,几个皇兄都被养歪了骨子。
先太后颇喜左相幺女,常留在宫中作陪,他也是在那时与她相识。也是因此,才得左相开蒙扶持,登上高位。
他有十足的野心,绸缪十余载,一朝御极,天下江山尽囊入袖中。他会做好一代帝王,会让后世史册所载,与太//祖比肩。是以,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忙于朝中政事,黎民庶务,他不在乎枕边是怎样的女子,只要能为皇室绵延子嗣,能制衡朝政,能舒缓他心疲,就足够了。
赵氏于他而言,是青梅竹马,也是后宫中唯一不可动的棋子。故而,不管她犯了什么大错,他都不会过重责罚。
可也就因此,才纵容得她愈发跋扈。
李玄胤拨了拨拇指的扳指,抬手扶起地上的女子,“前朝政务忙,朕得了空就会过来看你。”
“皇上再忙,昨夜还不是去找了那个小贱人……”
赵妃话说到中途,李玄胤掀起眼淡淡睨她,赵妃倏然止声,心中骂了了金禧阁那小贱人千百遍,面上却是挽起笑,“御膳房刚送进来新鲜的蜜橘,皇上来的巧,臣妾正亲手剥了几个要给皇上送去。”
启祥宫的摆置从不因主子位份的改变而少了那些份例。后宫里能吃到贡桔的,也就这么两位娘娘。金禧阁那位再受宠,内务府也不会送这仅有几碟的贡桔。
赵妃吩咐人上了皇上最爱喝的雪山玉碧,银壶轻点,清香的茶水便落入了茶碗中,“臣妾这日子日日去梅园采雪,就等着皇上来,烧熟了雪,浇入玉碧,请皇上一品。”
李玄胤微顿,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眼,“日日去梅园?”
第55章
赵妃察觉皇上脸色有异, 怔了下,解释道:“臣妾上回责罚江贵嫔,办错了事, 臣妾想要弥补, 可皇上不见臣妾,臣妾记得皇上喜爱梅枝的雪水,就日日去梅园, 想着皇上何时来了启祥宫, 尝一尝臣妾亲手煮的茶水。”
“臣妾见不到皇上,方才知以前做了多少蠢事, 臣妾悔过, 不做他求,只希望皇上能原谅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