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陈德海端着侍寝牌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他压低了脑袋,将那一碟的玉牌呈给皇上。
李玄胤撂了奏折,随意扫了眼那一碟的玉牌,没见那张镶金嵌玉的,神色微顿了下,指骨屈起,无意识在御案上点了点,“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皇上没说清,陈德海一愣神,忽地明白过来,他心里叫苦,心道这泠妃娘娘与皇上赌气,做戏也得做全啊,哪有称病不叫太医的,分明是公然和皇上叫板么!
陈德海讪笑,“昭阳宫遣人来说,泠妃娘娘病了。”
“病了?”李玄胤微拧起眉,脸色又倏然一变,“朕说问她了么?多嘴!”
“是,奴才多嘴!奴才该死!”陈德海一怔,猛地往嘴上拍了一巴掌,委屈得只差哭出来。
李玄胤冷着脸:“病了可传太医了?”末了,又加上一句,“小皇子才几个月,别让她过了病气。”
最后一句,实在欲盖弥彰。
陈德海心底鄙夷,心中愈发给泠妃娘娘加高了地位。当年应嫔也传出与外男有染,皇上说一不二就把人打入了冷宫。到了泠妃娘娘这,才过去一日不到,小病小灾的,就又开始上心。
但泠妃娘娘真病还好,却是在装病。
陈德海往后挪了半步,生怕皇上因此迁怒自己,“皇上,泠妃娘娘并未传太医。”
“胡闹,病了还不知道传太医看看!”李玄胤站起身,没走几步,就停住了脚步,陈德海悄悄觑向皇上的脸色,李玄胤捏紧扳指,方才明白过来,脸色霎时铁青,“她是装病还是真病?”
陈德海不敢答这话,李玄胤陡然拂袖,那一碟的玉牌哗啦啦洒到地上,陈德海惊得跪下身,只听皇上厉声道:“让何太医去给她看看,她要是敢装病骗朕,看朕不罚她!”
已是入夜,本来不当值的何太医匆匆进宫,匆匆去了昭阳宫诊脉,最后匆匆赶去乾坤宫复命。
婉芙本就是装病,自然诊不出什么。李玄胤一连摔了两个茶碗出气,陈德海胆颤心惊地上前,替泠妃娘娘说几句好话。
“奴才瞧着,泠妃娘娘装病,都是为了皇上。”
李玄胤震怒,“她为朕什么?她待朕,处处巧言令色,虚以委蛇,没半分真心,连给朕做一件寝衣,都要假手于他人,这般女子,朕何以一直宠着她!”
陈德海小心地觑了眼皇上的神色,赔笑道:“奴才想,泠妃娘娘正是知道错了,才要想法子请皇上过去,弥补过错。”
“泠妃娘娘九死一生为皇上诞下皇子,心里指定是以皇上为重,全心全意念着皇上的!”
李玄胤脸色稍缓,睨了他一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为她说话。”
陈德海似是急得快哭出来,“奴才不敢,奴才伺候皇上,不敢欺君,自当是句句实言!”
头一夜算是哄好了皇上,陈德海只盼着泠妃娘娘可千万别不知好歹,闹闹脾气就够了,哄皇上泠妃娘娘最擅长了,可莫要再这么僵持下去。
结果,陈德海显然低估了婉芙的脾气,太医诊出婉芙没病,第二日婉芙连由头也不找,直接拿下了自己侍寝的玉牌。
李玄胤黑着脸,照着陈德海的屁///股就是一脚,“好好好,现在连装也不装了,她不愿意就不愿意,以后别哭着来求朕!”
……
坤宁宫
司寝司的牌子要过皇后的明路,昭阳宫一连小半月都不挂牌,已是传得人尽皆知。皇后抿唇笑了下,“还真是聪明,知道皇上正在气头上,招惹不得。”
伺候在皇后身边的不是贴身的大宫女梳柳,换了那个揉捏的小太监。
皇后微阖起眼,那双泛着凉意的手骨抚过皇后的眉宇,颈肩,松乏掉了一日的疲劳,那只手微顿了片刻,慢慢地愈发放肆。
“狗奴才,不要忘了你的身份。”皇后挑起眉眼,泛着寒意的眸直射向愈发大胆的小太监。
小太监垂低了头,微凉的手背贴过皇后的侧脸,“奴才只是为了伺候皇后娘娘。”
皇后冷笑一声,“本宫弄死你,就像弄死蚂蚁一样简单。”
小太监勾着唇,眼底如蛇蝎般凉薄,他拂开皇后垂落的裙摆,“娘娘多久没受过宠?一年,两年,三年?还是更久……”
他指腹摩挲着,睨着皇后的眼底愈发玩味,“娘娘选中奴才,不就是想要这样么?”
重重的帷幔绣着金尊玉贵的凤凰牡丹,那是皇后独有的威仪殊荣,旁人再嫉妒,艳羡,也只能仰望俯首。
何氏一族世代显贵,皇后倘若没有选择这条路,未尝不能嫁一门好亲事。偏偏,她贪恋权势,可真正得到了,却又让她感觉冷漠孤寂,她不屑于像后宫嫔妃那般争夺圣宠,却也因此,与夫君渐行渐远。直至今日,才找到新婚时一分的欢愉。
净室备了水,梳柳要进去伺候,那入殿的小太监拦住她,“娘娘吩咐去取一件新衣。”
以往娘娘沐浴都是由梳柳伺候,梳柳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太监,心中生出警惕,想唤上一声,那小太监却直接撂了珠帘,朝净室走去。
梳柳心底砰跳,惊骇地睁大了眸子,送皂荚的小丫头要进去,梳柳立即拦住她,“给我吧。”
那小丫头被她陡然地出声吓到,以为自己办错了事,忙递到梳柳手里,连声告罪。
……
没人注意到坤宁宫多出的一个小太监,后宫整日争宠,谁会留心一个不起眼的奴才。
转眼就到了中秋宴,问安时皇后提起这事,宫宴一如既往,没什么心意,今年唯一的变化就是寿康宫回来的太后娘娘。
婉芙如今到了这个位子,没人再敢对她不敬,她听着嫔妃们说话,心思记挂着小来福,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待目光看到高位端庄雍容的皇后时,柳眉微蹙,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皇后娘娘近日似乎精神不济,格外疲惫,眼底都生出了清灰。
第98章
转眼到了中秋宴, 婉芙在宫里待了一年有余,大大小小的宫宴也算是见了不少,她对此没什么兴致, 唯一让她高兴些的, 就是能再次见到小舅舅。
宴席间的寥寥几眼,不必多言,婉芙便会了小舅舅的深意。而今余家只剩下他们二人, 小舅舅在前朝, 她在后宫,也能互相扶持,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