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这店小二口中的“三皇子”自然是微生玦。江凭阑不傻,知道微生玦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定是奔着她来的。擒她,还是救她?若要擒她,如此大张旗鼓反倒打草惊蛇,因此应是救她。从这茶碗的色泽便可知这家客栈很普通,非常普通,养尊处优的皇子当然不会住这样简陋的客栈,什么夸杏酒地道,什么亲笔题字,这些讯息都是刻意传播出去,好让她能在进入杏城的第一时间便知道他的存在。
她在暗,他便让自己在明。
至于她是怎么会问起这面“杏”字旗的……那倒是巧合了。她从前常在爷爷那儿品鉴字帖,赏过不少大家的真迹,方才见这旗上的字气势开张却又不失秀逸,非俗人之笔,一时来了兴趣才打听打听。
她心里叹一声,可惜了那么好的字写在块破布上,微生玦没给这店弄块匾额,想必是觉得时间紧迫,怕错过了与她接头的时机吧。
这小子,心思倒挺细腻。
江凭阑不动声色又喝一口水,转头对一直立在一旁不敢走的小二道:“三皇子都夸的酒,我倒也想见识见识,劳烦你给我……”
“上些小菜。”
她一愣,看向对面出口的人,又听他目不斜视道:“愣着做什么。”
此人说话向来如此,出口时明明不带疑问也没有怒意,但偏就是让人不容置喙,店小二立马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连应声都忘了。
“忌酒忌荤腥,不用我教吧。”
江凭阑“哦”一声,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背上的伤,可明明是好意,却让人听了并没有感激的意思,就好像他三番几次救她,在她看来都不是出自本心。
……
几日后,素来热闹的杏城因为一个惊天的消息炸开了锅。各路江湖人士纷纷涌来,有细心人注意到,几日下来,城门口的青石板路竟被踏得破旧了不少。大街小巷,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快从三皇子到了一位沈家小姐身上。
“哎哟,几位是要住店?真是不赶巧,小店最后一间房已在一炷香前被客人要了去。”
“后院可还有房子?能歇脚便行。”
“实在不好意思,后院那库房也已住了人,您不如去问问别家?”
此般对话,几乎成了每家客栈的日常,其实说话的人也晓得,别家?别家也是一样。自打那沈家小姐比武招亲的消息一出来,哪还有空余的客房?有些厉害的人物,一挥手便将一整家客栈包了大半月,那些慕名而来的小角色啊,城外十里小树林,走好,不送。
一早,几位江湖人打扮的青年人正围坐在一家包子铺前,以商议国事的严肃态度说着些什么,走近了一听才知道,又是沈家小姐。
“沈家虽是武林名门,却素来低调行事,这几年更是韬光养晦,不露锋芒,此番怎会为给自家千金求婿如此大张旗鼓?”
“我也想不明白,大张旗鼓便也算了,为给自家宝贝女儿找一门好亲事,沈老庄主竟将沈家的传世剑都拿了出来,这本也下得忒大。”
“再说那沈家千金,从前倒隐约听闻是个美人胚子,可沈家男儿自幼习武不假,难道连那独苗千金也是个练家子?沈老庄主如此宝贝女儿,怎会许她舞刀弄枪?”
“管她是舞刀弄枪还是琴棋书画,打便是了。”
“蔡兄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左右不过一个娘们,有什么要紧的?我要的是沈家那把传世宝剑。”
“说得也是,不过,你们可有听说沈家的奇怪规矩?”
“哪能不听说,看这大街小巷各处张贴的布告,我都快给背下来了。第一,来者须穿黑衣劲装短打,戴斗笠,以布巾遮面。”
“哈哈哈哈哈……要我说,这规矩虽奇怪,定得倒不赖,人人都是一个样子,美丑不辨,也算公正。”
“可还有第二条呢!说是……认得布告上的图案者优先比试。可那布告上是什么鬼画符?你们当中可有人认得?”
一众人齐齐摇头。
“听说已有不少武林人士将这鬼画符抄录下来,拿去请教各地的能人异士,只是至今还未能有答案。”
有人嗤笑一声:“有答案能让你知道?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否则岂不是比试还未开始,便要惹来杀身之祸?”
“哈哈哈哈……李兄说得有理。”
这街巷里,人人口中左一个沈小姐,右一个沈小姐,倒真如《诗经终风》里所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了。沈府里头,那沈小姐支着肘靠在桌案边,了无生趣地望着窗外的冬景,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揉揉鼻子叹了口气。
异世真冷,后背的伤没好全,又水土不服地感了风寒。
这都过去了好几日,她的保镖们仍是杳无音讯,微生玦也未曾出现。正愁着,忽听身后有人靠近,一个女声道:“江姑娘,该喝药了。”
☆、密道旖旎
冒牌沈小姐不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随意摆摆手道:“放着吧,一会就喝。”
她对人向来不太客气的样子,南烛也不在意,很好脾气地将药碗搁下,又唠叨了几句,让她千万趁热喝,刚转身要走忽然被叫住。
“南烛啊。”
自打进了沈府,除了吩咐比武招亲的事情,江凭阑很少主动开口,南烛立刻止了步子好奇回头。这一回头,便见她正定定地望着窗外。
赏冬景的江凭阑赏到了一双人。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树下站了一男一女,女子穿得素雅,手中捧了个白瓷茶盏,笑盈盈地望着枝头的腊梅花,正同身旁人打趣地说着些什么。男子负手瞧着她,虽看不清面具后的表情,却让人觉得难得的平和,没有往日一贯的阴鸷诡谲。
不知为何,江凭阑看着这一幕忽然就觉得寂寞。
是的,寂寞。就好像异乡客望见十五的月亮,想起了家一样。
她回过神来,发现南烛还在等着,便瞥开眼继续道:“如果是你,有一日睁开眼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与你原先生活的地方很不一样,那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与你相识的,那里危机四伏,一步走错便会性命难保,那里离你的家、你的亲人很远,远到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再重逢……你会怎么做?”
南烛似是被她问得愣住,敛了神色默然起来。她也不着急,一口一口喝着药。那药分明苦得很,她却神情麻木得似在喝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既来之则安之,入乡随俗吧。”半晌后,南烛如是道。
江凭阑神色了然地点点头:“是明智之举。”她沉默很久,久到让人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才继续,“可是有一种人,他们天生就不服输,不信命,不受他人支配,有人逼他们上绝路,他们就是劈,也要劈出第二条道来。”
窗外,捧着茶盏的女子忽然疑惑地看向身旁的男子。他看起来是在认真地瞧着她,可她却觉得,他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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