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温轻咳了一阵子,撑着扶手起身,抬头看了眼檐下的雨帘,语意有些寡淡,“是该回去休息了。”
李福安一怔,偷瞄了眼太子的神情,见他面容平静,淡淡将披风拢起,转身朝亭子外走去,他急忙撑了伞跟上。
殿下如今总让他觉得平静得过了头,尤其是在这次大病之后,不知是不是李福安的错觉,他甚至时不时会在殿下的身上看到一丝厌世的情绪。
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薛念刚好也从外面进来,带来了两个消息。
“先说孙季明的吧。”
晏温将披风褪下交到李福安手里,自己走到面盆旁边,撩了水洗手,撩起的水掠过右手的时候,他下意识摸了下拇指,那上面的扳指被他扔了。
在扬州城的时候,某天听说有人在某个妓馆里见到了形似沈若怜的人,他当时心里一紧,屠了扬州城的心都有了。
后来冲进去找到那女子时,见不是沈若怜,他低头定定看着那女子,当时那一瞬间,他忽然说不出自己的心情。
过了许久,他沉默不语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出那妓馆,手底下的扳指被他卸下来捏碎,白玉和着鲜血洒落一地。
净完手,晏温接过李福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走到窗旁,照旧看着锦绣坊的方向。
薛念上前一步,此前太子就让卫一查过孙季明,这次他带来的消息是才查到的,只是——有些不好开口。
晏温见他半晌不语,手指在窗框上轻点了一下,“怎么?”
薛念咬了咬牙,沉声道:“这孙季明,是裴词安的远房表侄。”
孙季明的祖父,是裴词安母亲的远房表哥,只是隔得有些远,关系有些绕,是以今日才查出来。
虽说是表侄,但其实关系已经很远了。
晏温闻言静默地站了片刻,淡淡道:“知道了,第二件事呢。”
他回身,坐回到椅子上捏了捏眉心,他现在听不得“裴词安”三个字,听了就头疼。
薛念看了李福安一眼,从怀中掏出个明黄色的折子,接着道:
“这第二件事——”
他将折子递过去,“这是陛下命人草拟的废黜储君的诏书,陛下说——”
顿了顿,“陛下说,他水平有限,不知这诏书写得如何,还请太子帮着斟酌一下措辞,若是对内容不满意的,也可回京到他面前亲自同他说。”
薛念话还没说完,晏温冷嗤一声,接过折子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甩到桌子上。
又来一遍。
这都数不清是这个月第几次了,他那皇帝老子三不五时就拿废黜他太子之位一事威胁他回京,每次都是不同的花样。
但凡他当真废了他,他还觉得他能耐,偏偏每次都是威胁一通,雷声大雨点小。
晏温捏着眉心,“不必理他,你下去吧。”
房间门关上,李福安过来劝道:“殿下,您要不跟陛下回个信——”
“若真废了,倒遂了孤的心意了,这淮安城孤瞧着就不错。”
李福安:“……”
他如今真不知道殿下这样,若要真的到了同嘉宁公主见面那日,又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被李福安念叨的沈若怜此刻坐在窗边,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看了眼外面,还是起身过去将窗子关上了。
秋容进来给她端了一碗红枣姜茶,“方才还没进屋就听见你打喷嚏,快将这碗姜茶喝了。”
沈若怜又搓了搓鼻子,放下手中的绣活,对秋容吐了吐舌头,“知道啦,秋容姐姐。”
秋容嗔瞪她一眼,“还有,以后记得不要光脚在房间里跑,要穿好鞋。”
沈若怜点头如捣蒜,睁着一双真诚地大眼睛,乖巧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秋容无奈,知道她没听进去。
她瞪她一眼,“就知道同你说了也是白说。”
她看她喝下姜茶,收了碗,道:
“对了,我待会儿要出去买些盐,家里没盐了,我今日忘买了,你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沈若怜一把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那我陪你一起去,我今日才出去了一趟,还没逛够呢。”
秋容笑看了她一眼,“你呀,那赶紧换衣裳。”
她怎能不知公主是担心她,现下天已经开始黑了,且下着雨外面又没什么人,她是怕她一个人出去害怕,想要陪着她。
两人趁着天黑前出了门,去买了些盐,沈若怜说想吃阳春面,秋容想了想,家里的鸡蛋也不多了,便又去买了点儿鸡蛋。
回来的路上又买了些瓜子和腰果,沈若怜说晚上窝在被窝里看话本子的时候吃。
秋容笑她小馋猫,沈若怜从雨伞的伞帘下接了水故意洒在秋容脸上,秋容就挠她痒痒。
两个人笑笑闹闹朝家走去,拐过家门口那边巷子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两人脚步一顿,原本还笑着的神色不由变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