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怜:“……”
过了没一会儿,沈若怜见李福安将方才那食盒又端了过来,“殿下说他吃了你的饭,他的饭就给你吃。”
沈若怜看看李福安手里的食盒,又看看坐在不远处正慢条斯理掰着馒头吃的晏温,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她没接食盒,打算找个地方坐着歇会儿,李福安又拉住她,“殿下说让你过去歇。”
沈若怜见晏温旁边的石凳上垫着他的披风,她抬头对上晏温看过来的目光,急忙撇开头。
人多眼杂,风言风语本就够多了,晏温坐的亭子就他一人,她再坐过去别人会怎么想。
她看了看周围,打算找个别的地方,恰在此时,孙季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叫了她一声。
沈若怜循声看去,恰好看到孙季明朝着她招了招手,而在他身旁,正坐着一脸笑意朝她看过来的裴词安。
沈若怜犹豫了一瞬,对李福安道:“我就不去殿下那里了,这食盒里的饭既然是给殿下特意做的,也断没有我吃了的道理,你快回殿下跟前伺候吧。”
说完,她没敢再看晏温一眼,直接走到孙季明身旁去坐下。
孙季明看了眼她两手空空,忍不住问:“你的饭呢?”
沈若怜耸耸肩,“不是很饿。”
正说着,裴词安拿了半个掰开的馒头,绕过孙季明送到沈若怜面前,“我吃不完,沈姑娘替我吃些。”
孙季明眼底划过一丝黯然,随即暧昧地瞟了两人一眼,一连声地啧声。
沈若怜耳朵有些发红,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真不饿。”
裴词安绕过孙季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轻笑道:“那倒是我自作主张了。”
沈若怜垂眸,扯了扯唇角,没再说话。
这边李福安眼睁睁看着沈若怜走去了裴词安那边,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耷拉着脑袋提着食盒回去了。
“殿下,沈姑娘她说她不吃——”
他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也不过来。”
晏温没说话,仍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馒头,动作优雅而矜贵,面色也十分温润平和。
过了许久,他将馒头吃完,起身走到亭子边,望向远处奔腾的河流,负在身后的手一刻一颗摩挲过佛珠。
半晌,顶了顶腮,冷嗤一声,“孤又不瞎。”
晏温的声音太过冷戾,李福安不禁打了个寒战,末了,他抹了把冷汗,又回头看了眼沈若怜和裴词安的方向。
有时候真恨不得殿下瞎一会儿其实也挺好。
沈若怜在坝上坐了会儿,等着他们将饭吃完后,又收了食盒和碗筷,带回了府衙。
刚帮着在后厨洗完碗收拾完,打算再去慈幼院看看受伤的灾民的时候,忽听得府衙门口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便听人说“快让开!让人找大夫来!裴大人受伤了!”
沈若怜眉心一跳,便朝那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然而她才刚走到前院,距离裴词安的院子还有些距离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嘈杂,这次却夹杂了一道少女的声音,“哎呀,殿下你这伤要不要紧呀!”
沈若怜脚步一顿,再次朝门口看去,就见县丞女儿正和李福安满脸担忧地一左一右跟在晏温身边,身后还簇拥了一堆人。
而在他们中间的晏温,手臂上扎了一根铁钉,鲜血正顺着他的袖摆往下滴。
沈若怜的心忽的一紧,下意识便要转身,恰在此时又听见裴词安的院里有人喊着,“快来个人搭把手!”
她脚底下动作一顿,略一犹豫的功夫,正对上了晏温的视线。
他面色发白,额角暴着青筋,一贯沉稳的面容上露出些许隐忍,一边被李福安搀着往回走,一边紧紧盯着她,眼底泛着隐隐的光。
周围的嘈杂声好像瞬间消失了,沈若怜似乎什么也听不见感受不到了,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声。
好似沉默了许久,又好似一瞬,当她看到他被县丞女儿扶住后,所有的声音好似一瞬间又回到了耳中。
在裴词安院里再度传来声音的时候,沈若怜毫不犹豫转身跑了进去。
那边李福安早就顾不住这些了,他眼里只有晏温这胳膊上的铁钉,那铁钉足有一掌长,扎进去了大半,若是不及时拔出,怕是整条胳膊都要废了。
他扶着晏温进屋,县丞带着几名大夫一道赶来,来不及跪下请罪便被李福安一把拉过来,“别跪了,先看看情况!”
那几人见太子面色冷到了极点,薄唇紧绷着,额角青筋一鼓一鼓直跳个不停,以为他是被疼得了,便拿出一个帕子,略微犹豫了一下,对他道:
“殿下,草民要拔钉子了,殿下若是觉得疼,咬住这帕子。”
晏温眼珠子动了动,敛眸冷扫了那人一眼,语气里毫无一丝情绪,“无妨,你拔。”
那人吞了下口水,又小心翼翼看了眼李福安,见他点了点头,那人才垫着帕子拽住钉子这一端,又深吸一口气,手上使劲儿猛地将钉子拔出。
鲜血瞬间喷溅出来,地上桌上到处都是。
那县丞吓得又要跪,就连李福安都觉得自己手臂跟着疼了起来。
然而他抬眼看过去,却发现殿下仍是方才那副寡淡的表情,甚至连眼睫都纹丝不动,就好像这胳膊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只是淡淡坐在那里,眼底翻涌着晦涩幽深的暗潮。
屋中血腥味浓重,院子里仍然吵吵嚷嚷,风拍打着窗框。
李福安心底一沉,一股凉意直窜脑后,总觉得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