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曲心知,留下的这一支小队必然一无所获,然而他在马上感觉到的那簇目光是那样的灼人,令他生出的警惕前所未有。
想到这里,风曲再度回首,沉沉望了一眼来路的方向。
——到底是什么人呢?
“大人。”来人满脸后怕之色,“大人您刚离开,鸾仪卫就去而复返,将醉仙楼及其左右翻了一遍——只要大人慢上一盏茶,就可能当场被鸾仪卫拦住。”
酒楼掌柜后怕到面颊上满是汗珠,他虽然不知这位大人究竟是何身份,却知道必然是采莲司中的大人物。一想这位采莲司中的大人物可能被鸾仪卫抓住,掌柜就觉得心惊肉跳,胖脸上渗出了汗。
陆兰之嫌弃地看他一眼,别开脸淡淡道:“看见了吧,能坐稳采莲司统领之位的岂有凡人?你当真以为,我们带来那区区数人,能将他伏杀?”
镇抚使老脸通红。
陆兰之也不多说,只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是湘平郡主手下的一条狗。”
他怅惘地摇了摇头:“就算一条狗死了,还有新的狗,真正厉害的,是训出狗的人。”
镇抚使:“大人的意思是?”
陆兰之顿时蹙眉:“我知道你从前负责的是刺杀暗杀这一块,但只知道杀人是行不通的,湘平郡主一死,北晋朝臣宗室必然人人自危,到那时不打也要打,仓猝一战之下……”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镇抚使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大齐真的有胜算吗?
这是犯忌讳的,陆兰之没有说,镇抚使也讷讷不敢言。只听陆兰之接着道:“何况,我们真的杀的了她吗?”
半晌的沉默之后,掌柜慢慢退了出去,而陆兰之凝望着窗外天边的飞鸟,也没有再开口。
他想:父亲死的太早了。
如果他不死,湘平郡主母女绝对无法翻出他的手心,他甚至可以通过控制湘平郡主母女,达到控制半个北晋朝堂的目的。
可惜没有如果,那个被父亲送去李代桃僵的女婴,已经长成了采莲司最大的对手。她甚至在夺位中站对了方向,扶立之功足以抵消皇帝对她的疑心。
如果她权欲野心再深一点也好,湘平郡主不肯放手朝政,那么她和皇帝间一定会出现越来越大的裂痕,借助北晋皇帝的手,一样可以除掉她。
但她在每一个分岔路口,都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以至于如今陆兰之想要动摇她,都不得不费尽心思寻找最合适的时机。曾经陆彧留下来用以制约她的最大把柄,早已经变得不那么好用了。
陆兰之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真是麻烦。
三月十五,三司会审周维。
审讯进行到一半,明湘就知道,叶问石多年的积淀不是白白攒下的。周维当堂反口,死死咬定自己只是收受贿赂,根本不知道行贿者私通南朝。
这样一来,周维的罪行很难界定。
明湘高坐堂上,冷冷注视着下首蜷伏于地,披枷带锁的周维。在争议声起之前,明湘冷冷道:“他说不知,就是真的不知了吗?往南贩运马匹,不是运给南朝,难道是运给嘉州充军的?”
争辩声起,明湘却不再开口,她冷冷扫了一眼下首云州学派那几个人,暗中记住他们的名字。
左都御史邓诲眉头大皱,章其言则朝明湘投来询问的目光。
章其言欠明湘的人情还没还,只要明湘开口,他正好可以站起来据理力争,把欠的人情还上。
左都御史邓诲已经表现出了不满的态度,章其言如果站出来和他一起说话,三司中两个部堂长官都质疑周维的口供,即使是云州学派人脉遍布朝野,也不能一次性硬抗两个位居七卿的大员。
明湘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左手边桓悦望向她,是询问的目光。
“预备妥当了吗?”
明湘看他一眼,还以平静的神情。
“嗯。”
周维一口咬定绝对不知道,奈何堂上没有傻子。尽管只有邓诲一个人坚决质疑,然而叶问石看也能看出,保持怀疑的绝对不止邓诲一个人。
他重重闭了闭眼。
这一关即使过去,云州学派风评也会有所受损。但没办法,韩廷攘是他精心栽培的云州学派下一任执牛耳者,他的前路绝不能出问题。
堂外,章怀璧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她是正八品贞仪女官,品级虽然不高,但是湘平郡主身边近臣,旁人都要给她三分颜面。因此她一路走出去畅通无阻。
一个白色斗篷从头罩到了脚,盖得严严实实的人等在门口。她被门前的侍卫阻隔在外,不能进来。
章怀璧掏出腰间令牌一招:“郡主命我传她进来。”
侍卫看着令牌,有些犹豫:“可必须要先搜身……”
“这个就免了吧。”章怀璧把手中令牌举得更高,“我可以把令牌暂时留在这里担保,现在堂上郡主急召,劳烦您通融一下。”
侍卫想了想,拿过令牌再三确认,挥挥手示意放行。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