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是走了神,而非对这些衣裳不满意。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明湘。
他随手指了件檀色的圆领袍,想了想又觉得太不起眼,改口道:“拿那件黛蓝色的来。”
待换好衣裳,挂好佩饰,喻和再度小心翼翼地发问:“皇上可要移步正殿?”
桓悦一哂,在榻上落座了。
喻和有点犯愁,再三沉思还是闭了嘴——虽然在寝殿里见人实在不成体统,但这万一是皇帝和永乐郡主间的情趣呢?再说前些日子皇上收到永乐郡主的信,好像恼了。自己还是不要多嘴讨嫌了,有几个不安分的可是一直虎视眈眈想顶替自己的位置……
喻和的心思九曲十八弯,早已经弯到了万里之外,忽的,另一位内侍进殿来,禀报道:“皇上,永乐郡主在外求见!”
还没等喻和收回心思,只听方才端坐在榻上冷若冰霜的皇帝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让她进来!”
喻和:“……”
桓悦本来想表现的冷淡一点,然而话音出口的前一刻突然想起来,现在外面最冷,他在殿里烧着地龙炭盆多久都没事,皇姐可禁不起冷风,她又连日赶路回京,要是病了可怎么办?
于是桓悦转过头,对喻和补充了一句:“传夏院正到偏殿等着。”
喻和领命,出殿传令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双更合一,大概六千字。
桓悦:我真是不争气啊!
以及,采莲司对明湘和桓悦的关系判断存在偏差是正常的……毕竟他们的关系正常人都不太能猜到。
第140章
“找到你了,阿悦。”
明湘踏进殿门时, 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热。
从宫门到福宁殿之间,虽有暖轿可乘, 一下轿子却仍然不得不迎上扑面而来的寒风。而作为皇帝的寝宫, 福宁殿下早已经烧起了地龙,殿内温暖如春,明湘走入正殿殿门时,甚至留意到正殿一角的花盆中, 一株绿云兰花已经开了。
早有宫女知机地迎上来,为她解下雪白的大氅,还没等明湘开口叫住她问话,宫女已经捧着明湘的大氅,兔子一般跑得无影无踪。
明湘:“……”
福宁殿的宫人都是仔细拣选出来,规矩刻在骨子里的, 能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 想必是有人在背后授意了。
明湘都不用想, 直接锁定了疑犯:唯有恨不得把为君分忧刻在脑门上,一门心思逢迎帝心的喻和公公。
她摇头失笑。
喻和既然敢在背后授意, 必定是摸准了衡思的心思。
明湘抬首环视殿中,整座正殿空空荡荡,再没有半个人影。
她举步往殿后走去, 推开了通向后殿的那扇门。
笃、笃、笃。
出门赶路时, 为了方便,明湘换了木屐,而非长居宫中时的软底缎鞋。
木屐敲打在福宁殿的地面上, 清清楚楚揭示出了它的主人所在的方位。
暖阁里, 桓悦侧耳听着逐渐靠近的足音, 面无表情。
木屐的声音渐渐远去,直接路过了暖阁,朝着寝殿的方向一路而去。
桓悦坐在暖阁里的巨大地毯上,背靠着室内摆放的一架云母屏风。他一手支颐,乌黑的长睫低垂下去,掩住了眼底种种神色,暂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而在片刻的出神之后,桓悦忽然意识到了不对——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回廊上那遥遥传来的,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的木屐声了。
从暖阁到寝殿,再从寝殿找不到人折返出来,无论如何用不了这么久,除非皇姐突然昏了头,要将寝殿内每一块地砖翻起来寻找他的踪迹。
桓悦蹙起黛眉,立刻便要起身,然而就在这时,他的鼻端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香气。
那是清冽的、如雪的,冰霜一般的幽幽冷香,明明浅淡近乎于无,却又令人难以忽视。
他心念一动,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撑地的手掌一松力,仍旧坐在了原地,不言不动,仿佛毫无察觉。
下一刻,一双柔软的、冰冷的手覆上了桓悦的双眼,漆黑笼罩了他的视线,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含着笑意响起:
“找到你了,阿悦。”
桓悦猝然回首。
那双冰冷柔软的手仍然覆盖在他的眼睛上,幽幽的冷香包裹了他的周身,桓悦眨了眨眼,下意识抬手,攥住明湘的手腕轻轻一拉。
他的动作很轻,睫羽轻柔地扫过明湘的掌心。她微微一顿,就顺着桓悦的力道垂下了手腕。
少年皇帝仍然是那样端丽秀美,望向明湘的眼底仿佛有着一泓动人的春水,他握着明湘的手腕不曾松开,轻声唤道:“皇姐。”
他捧起明湘的面颊:“你清减了不少。”
桓悦身上似乎总是带着融融暖意,他捧起明湘的面颊时,明湘感觉到他指尖源源不断传来温热,连带着她原本冰冷的面颊,都沾染上了些微的暖意。
明湘几乎有刹那间的恍惚,下一刻,桓悦一手拨开她垂下的袖口,指尖灵活地搭上了她的脉门。
经历过先帝晚年那段纷争不断的时期,桓悦为了避免被他的好叔叔魏王一杯毒酒送走,私下里曾经试图研习过医术。遗憾的是,术业有专攻,人的精力又是有限的,桓悦尝试不久,就遗憾放弃了这项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