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说,大人可能还不知道有多冷吧?那年究竟冷到什么地步呢?那年的十二月,就是过年前,和今天差不多的时节。我跪在焉弥军营里,焉弥人用一尺长的刀插进我的眼眶,生生剜下了我的左眼。我疼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可从眼眶里流出来的血,还没来得及落到地上,就全都冻在我脸上了。”
首领神情一凛,倒退一步,立刻就想拔剑:“你到底要说什——”
谁知那个看上去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能倒地不起的老头,竟从门槛底下抽出一把直刀,首领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那把刀就已经横在他颈间。
老丈从他身后勒住他的脖子,锐利的刀锋霎时在他的皮肤上刺破了一道血痕。
这一招似乎消耗光了他的气力,首领能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声从背后传来。
可他控制住他的手依旧孔武有力,让他这个习武之人都挣脱不开。
“老头?!你想干什么?你以为就凭你,能救得了他们?!”
老丈苍老沙哑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对众杀手朗声道:“柘山关守军帐下,夜不收胡利在此!尔等谁敢造次?!”
又低声对首领说:“大人,我这双杀了无数焉弥人的手,就是救不了他二人,难道还杀不了你么?”
“你?!”首领目眦欲裂。
老丈高喊:“放他们走!否则你们就要眼睁睁看着你们的首领人头落地了!”
众蒙面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胡利又道:“老头子我在焉弥营帐中,见过不知多少次他们砍人头的场面,焉弥人的枭首之术,我光用眼睛看,都看会了!你们要是也想见识一下,老头子我今天就拿他给你们开眼了!”
说着,手上陡然用力,刀锋没进首领脖下的皮肤,血滴瞬间沿着刀刃流下。
首领疾声命令:“还不照做?!把剑放下!让他们走!”
蒙面人彼此对视几眼,慢慢放下了架在莫迟脖子上的剑。
莫迟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死死盯着胡利。
胡利厉声道:“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走!如今的夜不收都如此蠢笨吗?!”
莫迟从地上背起曾遂,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蒙面人首领阴恻恻地盯着他,看他一步步走近。
经过胡利身边时,莫迟突然停下。
首领立刻问:“你要干什么?”
莫迟不语,他隐约听到胡利沉重的呼吸声,不动声色垂眸用余光看去,首领趁身后的胡利不注意,没被他制住的左手正悄悄往怀里伸。
莫迟假装视而不见,把曾遂往背上掂了掂,抬腿正要迈过门槛,却如闪电般突然出手。
他一把扯过胡利,将曾遂扔进他怀里,同时反手一抬,长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胡利定睛一看,那蒙面人首领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匕首与长刀彼此相击,才发出那样的声音。
若是方才莫迟不拉开了他,这把匕首只怕已经插进胡利的喉咙了。
眼见首领脱困,厅内的十几名刺客再度围了上来。
莫迟刚才抬手一挡,已是强弩之末的最后一击,首领的匕首强力压下,莫迟不得不双手持刀才能抵挡。
匕首顺着刀刃一直滑到刀柄处,莫迟就手一翻,一脚踹上首领的膝盖,而后迅速后退,一掌拍在胡利背后:“还不快走!磨蹭什么?!”
但首领不打算再给他们任何人逃脱的机会,匕首一扔,甩开长剑,直取莫迟后心。
这迅疾如电的一剑,即便是寻常状态下的莫迟也难以毫发无伤逃脱,更何况是现在的他。
只见他眼底寒光一闪,利剑近在咫尺,却在堪堪要刺伤他之前,陡然间断成两截。
月夜下,三尺青锋如水,蕴满一贯流光,光滑似镜的宝剑在砍断首领的剑身后,直直插入他的心口。
汩汩流出的血没有在剑刃上停留分毫,像滚动的水银珠般渐次滑落。
杜昙昼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凝结着莫迟未曾见过的杀意。
莫迟脑中一乱,脚下略一踉跄,杜昙昼踹开首领,一把将他抱住了。
“……迟,莫迟!听得见我说话吗?”
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莫迟的思绪在混沌昏聩中飘荡徘徊,最终循着一缕兰香,慢慢游回尘世。
他掀开沉重的眼皮,双眼渐渐恢复清明,他正靠在杜昙昼怀里坐在地上,院中站满了禁卫,那十几个黑衣人跪在地上,双手被缚,面罩全都被摘下。
禁军统领向杜昙昼一抱拳:“多谢侍郎大人,若不是大人明察秋毫,下官还不知禁军中竟出了如此败类。”
杜昙昼神色凝重,不发一言。
莫迟迟钝地眨了眨眼,声线还带着艰涩低哑:“这群刺客……是禁军?”
第34章 他枯如干草的头发上,居然也有一股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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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昙昼说:“是,他们的首领就是禁卫中的一个队指挥。”
莫迟从他怀里起来,盘腿坐在地上。
院中,禁军统领带着禁卫们四处搜查,确保没有遗落的地方,老丈和曾遂不见踪影。
莫迟问:“他们二人呢?”
“曾遂伤得不轻,还需郎中医治,我让杜琢带着他和那老丈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