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昙昼突然道:“我观察了这些天,发现你好像从来不叫它染香奴,都是猫来猫去的,怎么?你不喜欢我起的名字?”
莫迟含糊道:“没什么喜不喜欢,你起的名字太复杂了,我记不住。”
杜昙昼按住他的手:“说这种话你自己信么?你当年连曾遂在京城的地址,都是只扫了一眼就过目不忘。一个三个字的猫名,还能记不住?”
莫迟又开始构思别的理由,被杜昙昼无情拆穿:“说实话。”
莫迟动了动嘴,嗫嚅了几句,杜昙昼没听清。
他忽然想到之前起名时的场景,问道:“你是不是也给它起了个名字?那你早说啊!你管它叫什么?说吧,今天它就改名了,你给它起什么它就叫什么。”
莫迟脸上浮起一丝赧然:“我才不说,说了你们肯定要笑我。”
杜昙昼义正辞严地向他保证:“绝对不笑你,一个猫名有什么可笑的?你尽管说。”
莫迟看了他几眼,内心挣扎半天,最后犹犹豫豫迟迟疑疑气息微弱忐忑道:“……虎子。”
“噗!”杜琢噗嗤一乐,口水差点喷到莫迟衣服上。
然后收获了莫迟脸上可疑的红晕,和杜昙昼斥责的眼神。
莫迟脸上清清楚楚写着:看吧!就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要笑我!
杜昙昼收敛神色,严肃正经地说:“一点都不可笑,是杜琢书读得太少!猫和虎如此相似,古人甚至称猫为‘虎舅’。再说老虎威武凶猛,虎皮条纹意表吉祥,连瓦当上都雕刻虎纹,以驱邪避难,这个名字取得很好!”
莫迟双眼渐渐恢复神采,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杜昙昼,再三确认道:“真的么?古人真的这么说吗?你真的觉得很好?”
“当然!”杜昙昼毫不犹豫。
莫迟眨巴着眼睛,又说:“那你叫它一声虎子。”
杜昙昼毫无破绽的表情陡然一僵,他慢慢转动眼珠,望着莫迟手里的小小狸奴,张了张嘴,踌躇不决,如履薄冰,诚惶诚恐:“虎、虎、虎……”
“虎”了半天,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临台侍郎,硬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虎子”。
杜琢笑得打跌。
莫迟眼光如刀,冷冷射向杜昙昼:“骗子。”
杜昙昼自认理亏、自惭形秽,把没能成功改名的染香奴从莫迟怀里接过,还给了一直在脚边翘首期盼的养母大猫。
母猫叼着它的脖子,马上把它藏进窝里,不给人看了。
杜昙昼正了正官帽,对莫迟道:“走吧莫郎将,要上朝了。”
莫迟这样的翊卫非诏是不得入宫的,他还是按照老规矩,和杜琢一起等在宫门口。
下车时,只听背后传来一声牛叫,回头一看,是冷容坐着牛车来了。
冷尚书看上去和此前毫无分别,见到杜昙昼依旧是爱答不理的样子,只略一拱手算作打招呼。
杜昙昼却向他深深一拜,不只是他,沿途大小官员见到冷容,都要向他鞠躬行礼。
原因无他,冷尚书从今日起,就升任宰辅了。
年前,有百官信服,再加上杜昙昼的推举,皇帝最终决定升冷容为宰辅。
因为还没有合适的新人选,就让他兼任尚书令,直至皇帝选定新的尚书台长官。
宰辅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大员,在大承,三品官算是做到头了。
大承官制,一、二品几乎只作为虚职,奖赏给立过大功的老臣,而三品官才是真正手握实权的大官,可谓位极人臣了。
冷容也许算得上大承历来最寒酸的三品大员,他身披多少官员可望不可即的紫色官服,腰间的鱼符也换成了金的。
可他出入还是只坐牛车,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换。
他的行事作风更加没有变化,哪怕面对一力举荐自己成为宰辅的杜昙昼,他也还是像从前那样,不冷不热地对待。
杜昙昼想,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不为名利所累了吧。
进宫前,杜昙昼对莫迟说:“等我出来,带你去个地方。”
莫迟问他去哪儿?
杜昙昼神神秘秘:“到时候你就晓得了。”
不久之后,当杜昙昼从宫门里走出,对着马夫说“去长乐坊”时,莫迟脸色略微一变,嫌弃道:“不就是伎楼吗?我不去,我不喜欢那种地方。”
长乐坊是烟花之地,缙京城的秦楼楚馆都集中在那里。
杜昙昼反问:“你去过?”
“……以前在焉弥的时候总是要去那种地方……”
杜昙昼背上的毛都要炸了:“你、你以前总是去——去——”
“你在乱想什么!我都是身为侍卫陪那些焉弥贵族同去而已!”莫迟眉毛倒竖:“我是去执行任务的夜不收,怎么可能有心思……做那些事情啊!”
杜昙昼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重重落回胸口,他暗自松了口气,片刻后方道:“我也不是要带你去那里做什么,你既已入朝为官,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有个叫时方砚的京官,被陛下外调去馥州,明日便要动身,他的同僚官员在长乐坊为他办了个送别宴。”
莫迟正要拒绝,杜昙昼又道:“我明白你不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可他们设宴的地方在仙杏阁,那里的鱼脍是缙京城里最好的,你不想尝尝么?”
莫迟小声道:“谁会为了一口吃的去逛妓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