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茫然,瑟瑟是谁,李家四娘么?可是连她都不知道四娘的闺名,公子又从何得知?
武崇训还问,“诶——说话呀?”
一时醒转,愈发臊了,脸上红热难当,转头对着杏花树上蜂蝶嗡嗡,只做不在意地转了声口。
“李四娘怎么说?”
“表姑娘还不知道呢,奴婢走时她还没起来,听丹桂说夜里嚷了两声,睡得不安稳,才女史听见,把她们几个又训了一顿,还说要熬安神汤。”
武崇训一听更着急了,“昨儿晚上不是你伺候着?”
“早不是了。”
豆蔻摇头,也有点失落。
“原本是奴婢睡表姑娘外头床上,偏她们要来,人那么多,重新派屋子,女史就说,十五了,不能像小孩儿要人陪着睡,叫撤了那张床,只让丹桂和杏蕊睡外间儿。昨儿表姑娘还和奴婢叨叨,说怕黑,晚上醒了睡不着。”
“那怎么行?”武崇训心疼。
“昨日奴婢陪表姑娘出门,说起这事儿,南阳郡王也说,这都是颜夫人教养女郎的规矩,才养出女史和县主那样铁骨铮铮,可表姑娘秉性柔婉,好比春日才抽出来的花骨朵儿,哪能经得起风霜催逼?”
武崇训心道大哥书没读二斤,说话怎么这么肉麻?
他满腹牢骚不好出口,只得牵挂地望了望通向枕园的留堤。
昨日去时步履匆匆,没留意早樱枝头积攒了多少花苞,回来醉的颠三倒四,更不知晓,要说再寻个借口过去瞧瞧,倒像是有意和大哥争抢。
思来想去,他谨慎地叫了声朝辞。
“你去……去魏王府,就说我得了一盏稀罕的月亮灯,请大哥来赏玩。”
朝辞原比着手听他问话,已是笑的肚内发颤,再到这句,抬头正色提醒。
“公子,豆蔻都回来了,您要不知道南阳郡王就在枕园,不成笑话儿了?”
他笑得奸滑可恨,添上两撇胡子活脱脱是个山羊精。
豆蔻不明白,直愣愣道。
“是啊,南阳郡王但凡去了枕园,一时半刻定然走不了,方才庐陵王妃说做了一瓮酒糟的鸭舌,用的极辣的酒,过口香浓,请他等等一道吃早饭呢。”
——连早饭也要蹭着吃!
武崇训越听越坐不住,板着脸打发了豆蔻,进屋换短打,叫上朝辞,仿佛要练长拳般走出笠园,就站在留堤起头处,老大一棵桃花树底下。
往那头遥望,枕园里人声寂寂,几个鹤窝在水边,果然都没睡醒的样儿。
离了人,朝辞说话更直接。
“公子心悦表姑娘,原无不可,就是您上回劝南阳郡王那话,圣人要的是武李联姻,并没指派谁配谁,可是伤了兄弟和气就不好。”
他把手揣在袖子里嘟囔。
“奴婢可听说了,南阳郡王叫城外庄子送大雁呢,十几二十对送来,只挑肥壮、毛色鲜亮的养在后头菜园。”
男女议婚需以大雁请期,武延基此举即是预备提亲了,虽然魏王不肯在立储前向圣人开口请婚,但武延基向来任性妄为,直接行事也不奇怪,而且照他从前为女郎出手的派头,既然有大雁,那什么首饰啦,绫罗啦,胭脂画粉啦,要么已经送进枕园,要么正在赶制。
朝辞说出来,本意是劝说武崇训再再考虑,别为了红颜,伤了兄弟,没想到他听了竟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轻笑了声,一手搭在树干上,眼望长空,大有胜券在握的味道。
“大哥见一个爱一个,哪个有下文啦?前几年也说二娘好,知道她喜欢木作的玩意儿,城里城外,淘换了多少?我阿耶还担心,大哥身份贵重,二娘配不上他,结果不用人劝,忽地打的乌眼鸡似的,见了面吹胡子瞪眼。”
朝辞提醒,“可是眼下他正在兴头上。”
“那都不妨……”
武崇训摆摆手,唇角笑意加深。
“我是真心,他是趁兴,孰轻孰重,大哥分得清,我请他让一让我,他应当没话说。倒是表婶一心招揽贵婿,明日颁了旨,热乎乎新鲜出炉的太孙,她恐怕丢不开手。”
“那表姑娘自己呢?”
朝辞斟酌着试探,“万一她就想当太孙妃,怎么办?”
武崇训怔了怔,忽然意识到这风险未尝没有,但很快用力甩掉了念头,“我瞧她不是那样浅薄的人。”
顿一顿,言之凿凿地强调。
“她是聪明人,聪明人难道不懂权势之虚无缥缈,毫无意义?想尽办法争了来,最后只剩麻烦落在手里,倒不如寻些真正喜欢的。”
朝辞直傻了眼。
武崇训身在宗室,又与武延基亲近,距离皇位一步之遥,生下来就是该做摄政王的材料,可他的性情却与旁人截然两样,自负清高,不屑于玩弄权术,不仅自己不肯下场,更视沉迷其中的张易之、武三思等为愚蠢。
朝辞还听懂了武崇训的另一层意思:瑟瑟头脑之灵敏,品性之高洁,正与他本人一般。
这个评价出自他之口,真可谓是高之又高。
“公子,您当初与郎主争辩,可是信誓旦旦说表姑娘想做皇后的。”
武崇训原本兴致勃勃,被他一打岔,顿时气得把袖子一甩。
“总之她是肯的!”
他一脸想当然,朝辞心道这是油盐不进了,便瘪了瘪嘴,“那公子,您那盏月亮灯,就是给表姑娘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