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件事,我不好出面,只有劳烦三哥走一趟。”
裘虎来了精神,跳起来道。
“全听你的!”
武延秀却又不着急了,慢腾腾打量他,武行不会梳头,裘虎老婆不在身边,更是瞎糊弄,他起身开墙角大衣箱,翻出两件衣裳。
裘虎一看咧嘴笑了,“你的我穿长了。”
武延秀松快地哼小调儿。
“今儿天这么好,桂花香喷喷地,咱们也往南市喝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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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仙楼傍在南市的东北角,挨着延福坊,地角热闹极了.
往东去是桑家巷,街南叫鹰店,挨着五六家全是贩鹰的,往下珠宝、布匹、香料、药品等等,街北专卖金银彩帛的店铺格外雄壮,门面广阔,望进去幽深莫测,里头买卖从五百匹往上跳,出手动辄千贯钱、百两银,简直骇人听闻。
裘虎戴了个精巧的小玉冠,对镜照照,浑身不得劲儿,走在路上老想伸手挠头,再听说要从这地界过,更是发虚,两条腿软搭搭地越走越慢。
武延秀戴着斗笠闷闷走了一路,忽地不耐烦了,拧一拧眉。
“人前露脸的好事儿,你怕什么?我能坑你么?”
裘虎不敢还嘴。
坑倒不至于故意坑,可自家这拢共三两重的骨头,玩不起呀!
嘀嘀咕咕,顺着桑家巷往西走,过了坊墙,就是一片三水汇聚的高地。
三条窄河都是洛水的分支,一则分渠,一则运渠,一则远渠,在会仙楼脚下川集会流,河上三座桥也是各有千秋,一则单拱,一则三拱,一则平展如镜。
这桥望着那桥上,堤岸连绵曲折,青翠的枫叶横向伸展,把五爪枝杈投影到水里,高大的乌桕树做背景,明黄橙红的叶片飘飘洒洒,仿佛名家设计,有意镶嵌上去的那样协调。
对面桥头站着三位手摇折扇的公子,素缎裁的长袍,白衫胜雪,谈笑间踱步进了会仙楼,居中那个显是主角,腰上玉带招摇。
两人才坐下,便有闲汉送水果、香药、瓜子、萝卜来,拿眼扫扫,堆笑道,“大伯,这家的茶,一匹绢一位。”
裘虎虎眼一瞪,已是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武延秀掏出几个钱扔在桌上,随意道。
“贵么,就细品品,你既闲着,替我跑一趟浮桥,瞧瞧蹍场空么?这位爷有几万石米面要磨。”
——几万石!
前后人都愕然看过来。
秋收时节,家家磨米磨面,别看这一向响晴亮天,米面放放无妨,马上连绵阴雨一来,吃不了,卖不掉,眼瞅着就得发霉,所以洛水上两座蹍硙场都成了香饽饽,大家举着钱使用,还得求主家卖面子。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见谅!”
闲汉来了精神,拱手讨饶,放下挂在脖子上的大木盘,一径地赔笑。
“您是大户!这大户么,想排队得加钱,城里的蹍硙场,一座在新中桥,一座在浮桥,来去都得半天功夫,再说,城里收的贵,要不我替您问问永通门外,远渠上那座?就是太远了,回来恐怕得敲钟了。”
因他露了富,挨光在酒店换汤斟酒的七八个街坊妇女全围过来。
一个胆大的推开闲汉,腰里抽出青花布手巾,先在裘虎肩膀上扫了扫灰,又替他们要酒。
“竹叶青、胭脂露,各来一壶,决明兜子、乳炊羊、百味羹先上!”
过卖那头高高应了声。
“好勒!”
转身边擦桌子边热情地介绍。
“您往年不住京中罢?难怪不知行市,浮桥那座姓张,您道是哪个张?”
窗边站着个年轻漂亮的札客,打扮的花枝招展,正嗑瓜子,闻言眼前一亮,凑过来就往裘虎腿上坐,却被推开。
她倒也不恼,转身轻巧巧地一搭,借着过卖送酒来,就拔了个头筹,抢壶在手,殷切地给客人满上,花帕子掩嘴娇滴滴道。
“张易之的张!他喊高价,您敢还么?所以还是去别家的好。”
裘虎大眼一瞪。
“强买强卖的不成?朗朗天子脚下,赚我们这点利头?”
那闲汉被两个女人抢了风头,不好硬挤,只能在后排放高声。
“张家娘子眼里,一石米多收二十文,就是天大的事。嘿,女人!算的尽是小账!”
他很不屑地摇头,和妇人七嘴八舌说起来。
裘虎不想被个烟花缠上,岔开五指叫她让开,自与这两个攀谈,声壮如熊,倒把白衣的公子听住了。
李重福招招手,把那受冷落的札客招到桌上。
先请她坐了,温声请教,“张家在浮桥有座蹍硙场?”
“是啊,收最贵的就是她家,那边客人不知道行市——”
她举目打量这公子。
斯斯文文,袖口缀了厚厚玄狐毛,细洁的五指举在腮边,戴着一枚正当时令的镶宝石菊花蝴蝶纹金扣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