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进进出出,抬条桌圈椅,搬梅花、菊花,拿五彩锦缎扎了座迎宾楼门,因怕落雨,支了条百余步长的主廊,顶上绑缚红纱灯笼。
才要消停,上房的丫鬟走来耳语,转眼又来一队人马。
沿墙根树底下,扎了许多竹子的飞桥与阑槛,外罩两层缎子一层红绸,或明或暗联通,挂上珍珠门帘,锦绣门楣,映日看着,晃人眼睛。
那边小厮又担来几框蜡烛羊油。
瑟瑟疑惑,“王妃不爱生事,连立储那日摆酒,也没这么大阵仗。”
琴娘提起她披散的长发啧了声。
瑟瑟心里装着事儿,迟迟应了句,“不碍的。”
过会儿又问。
“诶?我来原是问你,给这院子起个什么名儿?”
琴娘坐回靠墙一张圈椅上,手搭住乌木的扶手哒哒敲击,见问扭过脸。
光线明亮,瑟瑟的侧颜投在墙上,白壁黑影,浮突曲折,活像剪出来的皮影戏。美人的生平尽多坎坷,高低起落,也注定是一出好戏。
她忽地有些感慨,再开口,端稳的声调里多了无能为力的意味。
“原是起了个清丽吉祥的名儿,可这会子觉得,胡乱叫叫罢了。”
瑟瑟心里七上八下。
世人都比她面皮薄,这事儿要轮上她,从阿耶阿娘到二姐,都得护着她,琴娘虽大方,到底在娘家处境尴尬,也不知如何作难。
怯怯问,“你怕起了名儿,更落在人嘴里?”
“我们住在这里,非亲非故,本就尴尬,拜师云云,原是王妃好意遮掩,我们夫人眼下不敢与你较劲,可天长地久,能躲到哪一天?往后出阁,难道王府替我们备嫁妆?我家虽不争气,还有哥哥,未来亲家看的还是这些。”
所以流言还是妨害她了,瑟瑟满心愧疚。
“当初我真不该……”
琴娘打断了。
“也是我病急乱投医,只想离了夫人,这怪不得你。”
她握了握扶手痛快道。
“这话我只肯告诉你,要我一辈子在几家亲贵里周旋,似王妃殚精竭虑,帮夫君敷衍姻亲,替儿女争夺前途,哼,非是不能,实在不愿。”
瑟瑟听糊涂了。
“不然呢,你还能到哪里去?”
琴娘两眼直直望向前方,仿佛那里有她光明璀璨的前途。
“可我撒手不管,她们两个,尤其莹娘,托给谁?你也瞧见了,人家顶多是朵美人花,怕人攀折,她却是盏美人灯,吹吹就灭了,我真不放心。”
瑟瑟发急,追问道,“你要如何撒手?”
水晶帘动,是丹桂寻了来,看两人神色张惶,陪笑着搭话。
“奴婢来时遇见许嬷嬷,说王妃帖子下的齐全,不单杨家,六部堂官儿,九寺五监十六卫的官眷,全要来,还请了颜夫人,只她老人家忙,说不来。”
她眨巴着眼补充,“也不知怎么这么齐全?”
瑟瑟终于觉察到大事不好。
“哎呀,这是……”
琴娘也意会了,是她头上的事,她倒比瑟瑟坦然,反笑了声。
“这是王妃替我撇清谣言,恐怕要当堂认了我,或是我妹妹做干女儿。”
瑟瑟看丹桂毫无意外,更是讶然。
“连你们也听说了?”
丹桂苦笑,“传了有小半个月,宫里宫外,快编出话本故事了。”
“是谁这样坑害我?!”
瑟瑟惊叫了声,起身就走,头发绕在梳子上,梳头嬷嬷吓一跳。
“诶——郡主慢些。”
“嘶,你松开手!”
嬷嬷讪讪退开,孤零零一个鬟髻耸在瑟瑟头上。
“二姐知道没?女史——?”
丹桂点头。
她一口气堵上胸口,不死心问,“那连二哥也知道了?”
丹桂知道她最怕被李重润看低,然而事已出了,“太孙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才是最厉害的。
瑟瑟心里发酸,跌坐回绣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