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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风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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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龙玉清真将缠他那一套,再施到梅鹤亭身上,与梅鹤亭好上,只能清晰说明她根本无心,只是在戏耍他出气罢了。

若真那样,那是他幸运。

让他能及早识清她真面目,及时抽.身退出。

李赫似是终于找到了内心平和,“咣当”一声,将剑搁在桌上,出去洗了把脸。

洗脸的时候,他忽地又恶狠狠想:若真那样,待他入主京城之时,可别怪他无情。到时怎样缠他求他都没用!

穿过一片片树林,越过许多座山,趟过不知多少条河,终于停了下来。

龙玉清原本想象的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寨子,谁料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高山,没有半分人的生活踪迹。

待被带上去,龙玉清才知,梅鹤亭竟是在山洞中安身。

除了随他出来的两名少年,还有二十余名弟子分散在山洞中,都是些身手敏捷、精明能干的少年。

只是他们在这人迹罕至的山中,到底是在守候甚么,龙玉清心中朦胧。

梅鹤亭肯带她来,应是会告诉她的。

梅鹤亭示意弟子退下,洞中只剩了他们二人,他温声说:“殿下,有件事我还需验证。”

“甚么事?”

“陛下可将一个匣子交待给您过?”

龙玉清眸中现出一丝裂隙,着实想不到,在这遥远的不知名山中,会有人问起如此隐秘之事。

匣子之事,只有她跟母皇两人心知。

她被封为皇太女的那日起,母皇便不时在她耳边念叨:“若我将来不在时,八王起祸乱,你一定要去看太液池底的匣子。”

她禁不住好奇,曾私自打捞起打开看过。

唯有那封信,因是火漆封缄,她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可如今,这世上竟有第三人也知此事。

母皇生性多疑,如此机密之事,这第三人只能是……

龙玉清平息自己加速的心跳,回道:“是有这样一个匣子,母皇很早就交待我,该在何时用,我自小便知。”

梅鹤亭眸中放出一种异样的光,“殿下可知,那里面是甚么?”

龙玉清说:“你拿来纸笔,我画给你看。”

她坐下,“刷刷”几笔,简单画出两样东西来。

一只襁褓婴儿穿的杏黄色玄鸟纹小鞋,还有一枚玉龙纹璜。

梅鹤亭释然地笑,从石床下的暗洞中拿出一个匣子,开了锁,那里面放着两件跟画上一模一样的物事。

见果真如此,龙玉清身子微震了下,颤手接过匣子。

她神情庄重,拿起那只不足她半个手掌长的小鞋子端详了许久,又反复摩挲那枚玉璜。

良久,她抬首,绝无仅有地,眸中蒙了层泪光。

尽管心中已知,可她想听梅鹤亭说:“你为何会有这个?”

“是您的父君,我的师父,玉知暖留给我的。”

提到已逝师父,梅鹤亭一向冰冷的容颜上也现出悲伤。

龙玉清泪眼朦胧,问:“我父君他,长甚么样子?”

梅鹤亭带她进了另一个与他寝室相连的隐秘山洞,只见石桌上燃着香,摆着供果,供着一张男子画像。

那男子约莫三十五六岁模样,生得浓眉大眼,脸膛方正,留着两撮黑髭须,透着一股英雄豪侠之气。

大概是血脉相缘之故,看到画像的第一眼,龙玉清心内便生出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记忆中见过一样。

“父君。”她轻唤,胸口不断起伏。

她慢慢走近,好生端详,眼神一点点打量着生父的每一处轮廓。

在画像前站了好久,龙玉清转身,才发觉,父君画像对面的石壁上,挂着一副年轻的女子画像。

长得跟她一模一样,若不说,真以为是将她画像挂在了这里。

画中女子双眉间的一点小痣,又令她很快分辨出这是母皇年轻时的画像。

果然,画像右下角落着父君的日期与印章。

怪不得梅鹤亭一见到她,会那样吃惊。

原来如此。

一直静静伫立在侧的梅鹤亭出声:“殿下,师父为您留下的,远不止这几样,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龙玉清随他出去,要去之处连条路都没有,他带她骑上毛驴,穿梭在齐腿深的野草中。

绕了许久,又过了个山头,终于走进半山腰中一处山洞口。

这洞口极为隐蔽,即使有人经过,也很难发现这里有处山洞。

梅鹤亭扳下机关,石门訇然中开。

往里行进,每经一处石门,都要扳动机关。

一路上机关重重,甚至有水银河。

若有人擅闯,触动机关,水银会决堤,将人淹没,使之无处可逃。

正在修建的母皇墓陵内也处处是机关,皇祖墓中亦是如此。

龙玉清对这些并不陌生,只是,她没想到,父君居然也在这深山中开了这样一处墓地。

最后一道大门打开时,龙玉清被里面场景震惊,好半晌没愣过神来。

里面空间开阔,足有十几层楼高,足能容纳数十万大军。

地上密密放置的,是数不清的弓.弩刀车、雷石滚木、飞.钩狼.牙拍、火油喷射器等器具,地坑里还囤着粮米。

皆是守城所用。

最中间的高石上,放着一具棺椁,仿佛在俯视着这一切。

梅鹤亭带龙玉清走过去,推开棺椁,里面放着一方骨灰盒。

龙玉清捧起来,拿着父亲的骨灰,犹如与父亲同在。

鼻息中,隐约闻到那股令她感到熟悉的辛凉之气。

怪不得,刚闻到梅鹤亭身上气息时,她会有那种似曾相识之感。

是父君的味道。

她面色悲戚,巡视墓中望不到头的器械,轻声自然自语:“这都是父君留给我的?”

梅鹤亭走至她对面,恭敬下跪:“属下也是师父为殿下留用之人。师父令我在此守护,直至等到殿下,之后便要永生伴随殿下,以命相护。”

龙玉清不禁泪水滚滚。

除了小时因想要父君而哭闹,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哭。

她总以为,她的生父并未在这世上留给她任何痕迹,她无从窥探他的过去。

却不料,他深沉的父爱始终都在,自十六年前便埋下种子,直至今日萌芽相见。

别人的父爱是日日相伴、谆谆教导,她的父亲虽没能长寿陪她,他的爱却穿透时光,为她未雨绸缪,殚精竭虑、油尽灯枯,只为保她在天下风云际变之时,尚有活路。

龙玉清忍不住抖肩抽泣。

梅鹤亭纵使再无情,思及师父,也红了眼圈。

龙玉清拭了拭泪,深吸口气,将面前的梅鹤亭扶起:“你为守墓,在这不见天日之地拘了二十多年,京城只比这处更暗无天日,我怎忍心将你继续拘在身边。多谢你付出,你自此是自由身了。”

梅鹤亭断然拒绝,语气坚决:“师父抚养我长大,待我恩深义重,我曾在师父榻前发誓,一旦这墓门开启,此后要么永生护随殿下,要么封在这墓中,永伴师父。”

如此忠心之人,龙玉清怎能眼睁睁看他壮年自葬,便说:“既然你心意坚决,那便同我一起回京,有你在侧,也总觉是与父君有了牵连。”

出了墓地,回至所居山洞,梅鹤亭拿出一把古朴的长剑,献给龙玉清:“殿下,这是师父为您锻造的成人礼。”

连成人礼都备好了。

恰好,今日也是她十六岁生日。

冥冥中,这一切竟如此巧合。

剑柄上刻着“吾女玉清剑定乾坤”。

龙玉清大受震动,拨开剑鞘,顷刻间寒气直逼脸颊。

雪白的剑身平滑光亮,剑刃锋芒逼人,长短宽窄刚好,正适合她。

龙玉清用拇指抚着父亲所刻的字,深情凝望着这把剑,她的眼神又好像是穿过了剑身,望向更遥远的虚空处。

如镜面般雪亮的剑身上,映出少女储君坚毅的眼神。

那是一个帝王冷酷无情的眼神。

六日后,龙玉清果然骑着毛驴回了翠山坪。

她骑在前面,梅鹤亭紧挨着她,后方还跟着一名少年。

李赫迎上去,想将她扶下来。

龙玉清却伸出另一侧的手,由梅鹤亭扶下。

她穿了身半新不旧的暗红色男衣,乌发尽数束起,束在玉冠中,腰间悬着一把古朴的长剑,是从未戴过的。

许是暗红色压年纪,她看上去比之前沉稳了许多,眼神黑沉,有了更多东西。

同时,却也变得陌生了。

比如,看向李赫时,眼中那份熟稔已难再寻。

李赫心中一凛,明知此时照遵君臣之礼才不至于难堪,可在他面前,她竟毫不避讳地由梅鹤亭扶下来,他这心中实在是酸涩难言。

并且,他能觉出,梅鹤亭已与她有了某种默契。

这六日,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甚么。

李赫等不及,也无法再等,想现在就探明龙玉清态度,仍以赤郎身份问她:“这几日过得可好?”

龙玉清客气地笑:“李王兄可是等不及要回京了?莫急,我与鹤亭已商议好,今日就出山。”

她擦过他,转身进了屋。

梅鹤亭也随之进去,跟来的那名少年守在门外,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其余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李赫立在院中,凝望着黑黢黢的窗户,片刻后也回了屋。

不多时,外面吵闹起来,不时响起欢声笑语。

原来是听说宗主要进京做皇太女的老师,马二娘和袁周欢喜得很,只觉面上增光,回到屋中为他们打点行囊。

大小丹听闻自己被选中在皇太女殿下面前听用,此后一辈子都会跟在龙玉清左右,更是兴奋得一蹦三丈高,冲回屋中收拾行李去了。

其他孩童听闻过些日子,皇太女会着人送来许多好吃的,也高兴得欢呼成一片。

就连孙荷花,也要被龙玉清带回京中做女官。

整个翠山坪欢声一片,人人惊喜,憧憬着未来。

唯有李赫,怅然若失,产生了一种被人抛弃的孤寂之感。

虽然他深知并非,他所拥有的一直都在,在京城,在齐国,好好的等着他。

只是其他人的欢喜雀跃彰显了他的落寞而已。

可他却花了很长时间才从这种情绪中平息下来。

冷静下来,他忽然明了,他的孤寂,并非翠山坪其他人衬托,仅仅是梅鹤亭和龙玉清的亲密导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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