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2)
见四娘脸上神情闪烁不定,玉华便又开口问道:“姐姐上次来问我要镯子之前,是否听什么人说了些什么?”
四娘此时自己也已经想起来了,她细细回忆了那天在塘子边听到芸娘所说的话,什么自己可怜,什么五娘得了好东西,什么五娘胆子怯懦,好啊,这哪里是什么凑巧,这分明是故意来说给自己听的啊,四娘气的圆睁双目,咬牙切齿的说道:“是芸娘,是柳云姿那个贱人。”
“果然如此,我素来知道姐姐你是个性子耿直、心地和善的,果然是被人撺掇利用了,唉...芸姐姐原在家里的时候就不喜欢我,怪不得呢......”,玉华轻声说着,脸上露出几分落寞与无奈。
看玉华如此,又想起她刚才一步步逼迫自己时的厉害,四娘崔玉露只觉得又羞惭又畏惧,绞着手里的帕子,坐立不安的。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四娘惊得跳了起来,五娘则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上前拉了她的手,拿过帕子替她轻轻拭着脸,屏风外木门吱呀一响,便听到赵嬷嬷的声音道:“五娘,猪苓粉取来了,现在就洗吗?”
等赵嬷嬷绕过屏风进来见两人这般情形,也是一愣,五娘扭头冲她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刚才与四姐姐两个说起母亲对我们几个的好来,便有些.....”
赵嬷嬷连忙笑着奉承道:“两位小娘子都是极懂事的,难怪夫人这么的喜欢。”
玉华这才又对四娘说道:“五娘先洗了头,晚些再去姐姐屋里玩,可好吗?”,她说“屋里”两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四娘慌忙应了,便急匆匆的告辞出去了。
☆、第28章 收服(下)
从五娘那里回来到用好了晚膳,四娘都一直坐立不安的,阿平见了也只当没有看到,心里不由生出几分鄙夷来,几个小娘子里唯有四娘最浮躁,她们几个在跟前服侍的,也算是看习惯了。
平日里用过了晚膳,四娘便会到楼下院子里走走逛逛,她喜动不喜静,老是坐不住,可今日她只呆呆坐在自己床上,只觉得身后枕头下面那东西在发烫发光,仿佛就要烧起来一般。
“姐姐在吗?”,直到门外响起了五娘柔柔的问话声,四娘才醒过神来,不过也没从床上站起来,就那么呆呆看着阿平将玉华引了进来,五娘是一个人来的,仍是平日里安静柔弱的样子,她坐下后便看了阿平一眼,四娘连忙说:“阿平你出去玩吧,不用在这里伺候,我要问五娘一些学业上的事情,你们都别来打扰。”
阿平想着这五娘最是乖巧省心的一个,便也安心出去了,等她出了门,玉华便冲四娘摊开手,笑着说道:“姐姐还给我吧。”
四娘脸上有些发烫,急慌慌的扭身从枕头地下摸出那被红绸帕子包着的玉镯来,玉华接过来便揣在了身上,而后才笑着说道:“我知道姐姐喜欢这些东西,可拿别人的终究不长久,每日也只能偷摸摸的看看,都不能戴出去,多没意思啊,还是要想办法自己得了那才叫好呢。”
自己得?若是我有那个本事,还用得着去拿你的吗?四娘心里不由一阵发闷,可她现在对着五娘便觉得心慌气短,并不敢表露出来,只耷拉着脑袋嘟囔了一句:“我哪有五娘那么聪明厉害,母亲怎会无缘无故赏东西给我呢......”
玉华抿嘴一笑道:“五娘若有办法让姐姐得了师傅们和母亲的赏识,姐姐要用什么来报答我呢?”
四娘一听了这话,顿时抬头瞪着玉华,也忘了害怕,急急问道“真的?”,玉华笑着点了点头,才慢悠悠的说道:“姐姐别的不擅长,可姐姐却有把好嗓子啊,若好好练习,定会让人惊艳的。”
四娘脸上本写满了期待,一听玉华说她嗓子好,却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塌了下去,偷偷翻了个白眼说道:“五娘就别捉弄姐姐了...我这粗喉咙,怎么敢跟你们这些莺莺燕燕的相比呢。”
原来四娘崔玉露天生声音低沉醇厚,与一般小娘子细声娇气的颇为不同,她自己对此一直颇为自惭形秽,平日里说话都要特意掐着嗓子,她们一起学吟唱词曲的时候,她更是唱的格外尖声尖气,越发的不伦不类起来。
“姐姐有所不知,你这样的声音才是叫真正的好嗓子呢,音域宽厚甜润,你试试不要憋着,只管按你原本的嗓子轻轻松松唱出来,我管保程娘子听了要称赞的。”
玉华此时在四娘跟前也不复平日里胆怯的样子,一双莹莹美目闪着光,说话间颇有点神采飞扬的意思,四娘也不知不觉的被她给说动了,犹豫的问了句“真的吗?”
赵蜜儿以前什么都教玉华,就是不教她唱词曲,说她一副小鸡嗓子唱不来的,而赵蜜儿嗓子虽然早就倒了,也很少开口唱曲,但玉华偶尔听过她用哑嗓子高吟浅唱过,那样的悠远意境绝非一般的莺声燕语可比。
“姐姐也不用问我,你只管把清平调词的第一首唱来听听,就用你本来的声音。”
四娘半信半疑的,还有些不好意思,便拿丝帕半掩了脸,才低低的唱了起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玉华并不是乱说的,四娘本来就有把好嗓子,这样一试之下,自己听的也有点激动起来了,又意犹未尽的唱起了清平词调的后两首,声音也放开了许多,等唱完了,便兴冲冲的看着玉华问道:“五娘,果真好听吗?”
玉华含笑点头道:“怎么会不好听,真乃曲尽其妙,袅袅如幽兰吐芳一般,不过,我有两句话想劝劝姐姐,不知当讲不当讲。”
四娘正在兴头上,连忙兴冲冲的凑前挽了玉华的胳膊说道:“妹妹快讲,姐姐都听你的。”
玉华想了想,便摇头晃脑的说道:“这其一吗,是姐姐唱词曲时,姿态一定要端庄大方,哪怕唱的是那些精致小巧的诗词,也断不可扭扭捏捏的,我们学这些本是为了陶冶情操,姐姐容貌本是极娇媚的,姿态越发要沉静些才好,这其二吗,就是这词曲一道也是极有学问的,并不是天生有副好嗓子就万事大吉的,姐姐若真想要有所成就,让母亲她们赞赏,今后恐怕还要下一番苦功才行。”
这些话一听就是发自肺腑的诚恳之言,四娘刚才唱后两首词的时候因为得意,便有些忘形的搔首弄姿起来,如今被玉华这样一说,既羞惭又感动,几乎全忘了白日里自己被五娘逼得下跪赔礼时的惨状了,不由撒娇的般的挨蹭着玉华,腻声说道:“五娘你真好,以后我们两个便是亲姐妹了。”
玉华一笑,伸手拍了拍四娘的手背,两人看着,倒是大的像妹妹,小的像姐姐一般。
待玉华回了自己房里,重新放好镯子,嘴角就一直忍不住上翘,阿蛮在一旁看了不由有些好奇,现下玉华一般都只留阿蛮在屋里伺候,而让阿秋出去干些跑腿的活儿,阿秋本就不耐烦在沁芳阁呆着,倒也各得其所,并无任何怨言。而玉华如今在阿蛮跟前并不过分乔装了,高兴便高兴,生气便生气。
“五娘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吗”,等看到五娘换上了橘粉色寝衣,盘腿坐在床上喜滋滋的翻看着明日的功课时,阿蛮便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啊?”玉华扬起头摸了摸自己脸,“如此明显吗?”,说完便嘻嘻一笑,继续说道:“阿蛮姐姐,你知道吗?前几天四娘姐姐把母亲赏我的翡翠镯子借去了,一直也不肯还,我今日好好的说了一番道理与她听,她便还给我了,也没生我的气,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玉华说完便歪着脑袋,一副求表扬的模样,阿蛮看了不由一呆,她这几日就有点觉得四娘和五娘之间有些不对劲,尤其是今天,两个小娘子关在房里嘁嘁喳喳、哼哼唧唧的半天,她才不信都是在颂扬夫人呢,如今又听到五娘这样说,她简直有些啼笑皆非,什么讲道理,那四娘看着也不是什么懂道理的人,五娘倒也算厉害,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把镯子拿回来的,不过她倒是松了一口气,那镯子可不是一般东西,若两个小娘子真为了这个闹出什么状况来,她们这些下人也都要跟着倒霉了。
见阿蛮如此表情,玉华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有些事是不可能完全瞒过这些贴身服侍的人的,只不过精明的下人们都善于装聋作哑罢了,今天这事,她是故意半真半假的说与阿蛮听的,如今见阿蛮隐隐松了口气的样子,玉华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等到阿蛮替玉华盖上了暗红织金薄锦被,又熄了灯,玉华来回抚摸着颈上挂着的那个旧荷包,眨巴着眼睛看着粉罗帐顶,心道:娘说的果然对,想要拉拢人,并不是只单单对人好就行的,还要让别人信服自己、甚至害怕自己才行,她弯起嘴角满意的一笑,才闭上了眼睛。
过了几日,程娘子的课上,四娘果真一鸣惊人了,她端坐在案几后,脊背挺的笔直,双手轻拢放在膝上,轻启丰润的朱唇,低缓悠远的吟唱了一首《伊川歌》:
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余。征人去日殷勤嘱,归燕来时数附书......
四娘一个粉嫩娇艳的小娘子,用醇厚又清幽的声音,神情端肃的唱出了如此一首伤感朴素的词来,连程娘子看了听了,也不由晃神了片刻。
四娘如此的表现,虽未马上赢得顾氏赏赐的好东西,却等来了一个好消息,饶嬷嬷亲自来传话,说是过几日夫人要带四娘、五娘、六娘三个进宫去拜见皇后娘娘。
这消息一出,沁芳阁里顿时热闹了起来,三个要进宫的小娘子的课业略作了调整,都先补起了宫里的规矩,徐娘子本就是宫里出来的女官,就主要教导起她们来。而两个不用进宫的小娘子,则依然跟着刘娘子和程娘子继续课业,可两人哪儿还有心思啊,琪娘还好些,勉强支撑着能如常学习起卧,而芸娘,当晚便已哭肿了眼睛。
两人得机会单独碰到一起的时候,芸娘便忍不住揪着琪娘的衣袖,凄然问道:“琪娘姐姐,你说母亲为什么不选我们......”
琪娘心中极为厌烦,硬忍了才冷冷说道:“什么选不选的,妹妹还请千万慎言,母亲要带谁出去,哪有我们置喙的份?”
可等芸娘垂头丧气的转身走了,琪娘的脸也彻底沉了下来,原本只当自己年纪大些,总要占些优势的,可没想到一个五娘样样出色不说,那四娘虽然蠢笨,却显见是个尤物的胚子,就连不成器的六娘,容貌也是艳丽无方的,可自己既然来了,总不能眼见被别人这样踩在头上,琪娘又在窗边站了良久,才慢慢转身回去了。
☆、第29章 进宫
平常若无意外,安国郡公崔泽厚每隔两三日都定会在正院里宿一晚的,可这几日他似乎分外忙碌,只前几天叫崔军进来了一趟,传了皇后娘娘要顾氏带几个小娘子进宫的话外,便一直宿在外院,顾氏倒未多想其他,她不同与寻常妇人,于朝堂之事所知甚多,知道北疆局势紧张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一旦到了秋季牧草不丰的时候,恐怕喂不饱的回鹘人和薛延陀族人又要在边疆试探作乱一番了,崔泽厚身为三相之首的中书令,自然要衣不解带的替圣上分忧。
不过三日后她们便要进宫了,顾氏想着总要再问问郡公爷的意思,便叫齐嬷嬷派人去和崔军说一声,若老爷有空,就请他进来一趟,用了晚膳没多久,便有下人传话到内院,说郡公爷往里面来了,顾氏连忙命人去把早就温在那里的渠江薄片端了上来,等崔泽厚进了主屋,顾氏遣了丫鬟们出去,亲自帮他宽了外面的大衣衫,又伺候他净面用茶,因在房里,顾氏只穿了一身湖绿色宽袖小褂与窄幅绉裙,襟边裙角简单绣了芷草纹,脸上除了淡淡的面脂唇脂,未施粉黛,与平日里端庄肃谨的样子很是不同,让人看着竟觉得小了有五六岁的光景,崔泽厚看过来的眼神也就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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