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小报十张里面有八张是说要打仗,剩下两张多半是为洋人歌功颂德。
颂禾想着报纸,想着黄老七,想着这群来历不明的人,想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巷子深处,里面是一栋小白楼,里面有死之前他最想要的东西,女人和钱。
最后他想到了和雀枝的初见。
在他眼里,小白楼不是字面意思一座白色的小楼,而是一间装满了女人的笼子,有钱就能领出来。
灰瓦青砖,上下两层,在白天反而格外的阴森,但是大家都叫小白楼,颂禾也跟着这么叫。
黄老七从来不去小白楼,他嫌晦气,但是又每隔五天左右就去让颂禾去小白楼给他领女人回来,要胸大屁股大的,用他的话说,那叫韵味。
颂禾不会挑,他每次只负责给钱,用他“赚”来的钱给黄老七买女人花。
有一天他在大门口等着带人走,门口有女人在拉扯,一个半老徐娘的矮脖子女人,推搡着穿灰袄子的小女人,嘴里还念念有词。
“雀啊,不是姨母心狠,你爹娘死的早,姨母把你拉扯到大已经是仁道了,这兵荒马乱的,咱们自己家都没有粮吃,你到这里好歹还有一口饱饭,姨母还有三个儿子要养,雀枝啊,你谁也别怪,要怪就怪怎么托生到了这个糟心的世道吧。”
“哟,您这是卖女养儿呢,说得天花乱坠的,不怪你怪谁。”颂禾等得不耐烦,看着这人假仁假义,张嘴就带着刺。
那时候,雀枝就睁着波斯猫儿一样的眼睛盯着颂禾,声音细细的,说了句:“怪谁不得,难得有命活,有饭吃,跟谁都好,雀枝别无他求。”
进了小白楼的女人,可没有能自己出来的,只能病死老死和在男人床上快活死。
谁也不知,就在那一刻,颂禾就已经正眼瞧上了雀枝。
颂禾自己也不知道,他当时只觉得这小女仔有点意思,有机会他也是愿意给她花钱的。
颂禾心想,这时间一转眼竟然都有三四年了,什么时候念起旧来了。
黄老七人没了,他要去给自己花钱,之前和雀枝偷偷摸摸的日子过惯了,他终于能在小白楼为为自己光明正大地花一次钱。
他的雀儿,今儿开了闸,还没被喂呢。
苏颂禾觉得好日子近在眼前,门锁拦不住他,休息够便逃出去。
等他到外面之后,发现云城变了大模样。
不知哪里来的流弹,已经将小白楼附近炸了个稀烂。
以往只是空弹,如今缺大不一样了!
颂禾向四周望去,那里没有支着的酒桌和烟枪,没有门前的红纸灯笼,也没有倚在墙边含蓄又放荡的女人。
夜里边境小城的一切总是格外的混乱,原本活着的她们总是在哭泣、呻吟和流血,至于现在有多少没了气的,他不敢想。
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颂禾心想,他这一趟来,就是要将人带走。
太他奶奶的静了。
颂禾走在其中,他的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以往打仗都是几声炮响就结束了,云城中人甚至都习以为常,如今他有些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