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巷口传来一阵急促声。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一头高大的棕红烈马已经闯进巷子,横冲直撞,撞得一行人人仰马翻,玉宁更被一下撞翻在地,翻白眼晕过去,众人吓得不轻,连忙抬着她去瞧大夫。
玉珠和薛明珠两个早没人管了,正心有余悸,薛明珠盯着玉珠身后,忽然色变,“四姐姐——”
就听身后咻咻的喘声,烈物逼近,玉珠脸色一变,刚才闯祸的烈马冲她而来,真要撞上来,只怕五脏六腑都要撞出血。
这时响起一声口哨,一团黑影从巷口摇晃着走了进来,是个男人,脸上带面具,个子高大,带着一股清冽的酒气,嘴里不客气叫骂,“小畜生,跑哪儿去了?”
烈马见了主人,不再焦躁,撒欢蹭着主人的手。
男人将手抬高,手里原来还拎了个酒壶,不客气打它的脑袋,“想偷酒,没门……”话没说完,人先醉晕了,要往地上栽倒,马儿撅撅蹄子,熟练将男人驮上背,往巷子深处去了。
逼仄的巷道里,玉珠不经意瞧了一眼,一张倒转的狐狸面具,男人仰面躺在马背上,歪着脸,脸上扣的面具也歪了,露出上半张脸儿,乌发松散,肌肤洁白,眉梢晕着浓浓的红意。
再往下,一张狐狸面具,瞧不清了。
薛明珠起了好奇,不自觉追上去,玉珠连忙拉住她的袖子,柔声唤道:“明珠。”
薛明珠被唤回神,看清楚昏暗之中玉珠的面庞,才回过神,后知后觉的担心:“叁小姐没戏弄成我们,还受了伤,等醒来更要朝我们撒气。”
她一贯没主心骨,玉珠耐心安抚,“这段时日,我们不出门,她便寻不到机会,有大爷在家,还不敢放肆。醒来后第一件事,也是查清楚撞她的人身份,必定报复,一时间顾不上我们。”
薛明珠吃了定心丸一般喘口气,后怕之余气性上来了,连同旧怨一起,哼道:“她本事大着,想欺负谁就欺负谁,谁能让她报不了仇。”
“一报还一报,这是她的孽债。”玉珠思忖一番,又叮嘱几句,“回去后,务必将此事告诉叔母,实话实说,她虽不会得罪玉宁,但一定会想法子护你。”
薛明珠担忧,“姐姐怎么办,没人护着你。”
“我会自己护着自己。”玉珠抚薛明珠冰凉的面庞,手心温暖,正如她的话一般。
果然如玉珠所料,玉宁醒来后不仅没找她们算账,更没声张被马撞晕一事,一来丢人现眼,二来,怕此事传到姬绗耳中,惹来一顿责骂。
不声张,不表示咽下这口气。
她派人调查马的主人,两日之后,忽然一反往常,主动去书斋听课。
玉宁之前从未来过书斋,头天来了,裴冲没发现,和往常一样,授课结束,坐椅上大睡,睡饱了扬扬袖子一起身,哗啦一声,衣袍粘住椅子被撕下大片,露出里头白色的亵裤,羞得丫环直捂眼,玉宁更是直言不讳,“先生可有先生的样子?”
裴冲懒洋洋一笑,今日没饮酒,映着明亮的日光,眉梢鼻唇一片洁白,那神采奕奕的姿态,也完全显露出来。
他俩自顾争斗,玉珠一个局外人,无所事事,自顾就着天光看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一双凤眼游动,盯到她面上来,玉珠立马垂头,只听头顶上方,传来笑吟吟的一声,“学生有两个模样,先生自然也要赶赶时髦。”
玉珠悄然抿紧上翘的唇角,这话一出,必然气得玉宁嘴歪。果然,眼角偷瞥,玉宁指着这位先生,你你你半天,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他顶着漏风的袍子,臂下夹书,大摇大摆走出书斋,愈发气不过,招来丫环,低声密谋。
次日一早,裴冲进书斋时已换了身袍子,丫环嘴角憋笑,他浑然不觉,如往日般考校,玉宁打头阵,第一个上去,一边背,一边眼珠在他身上乱打转,转来转去,也没让裴冲失态,反而自己背得磕磕绊绊,丢脸至极,一泄气,索性破罐子破摔,举起手臂将书扔到地上,忽地腕上一凉。
一柄细长戒尺点住她手腕,戒尺主人朝她一笑,笑容和煦,仿佛真是贴心和气的好先生,“叁小姐寻的,可是此物?”
话落刹那,一下子撩开袖口,露出整条小臂。
只见他洁白的腕骨间缠绕一条青蛇,蛇头高抬,青瞳倒竖,张牙舞爪冲她嘶哑,玉宁娇娇小姐一个,猝不及防,当场一声尖叫,躲到丫环身后,“弄死它,快弄死它啊。”
丫环个个胆小,不敢上前。
裴冲抚着小青蛇,面上带着轻盈的笑,抬眉动目间,神采奕奕,生出一点熟悉之感,“叁小姐送我的见面礼,可爱伶俐,养着镇宅正合适,丢了多可惜。”
玉宁算是回过神来,被他连番戏耍,岂能不气,恨恨瞪他一眼,“先生今天回家,小心着点,别让邪物近了身。”话罢甩袖怒走,丫环们一哄的跟着去了。
书斋清静下来。
裴冲脸上盖着本书,像在打盹儿,话声从底下飘了出来,含着困劲儿,像饮饱了酒,“四小姐话有直说。”
“先生,蛇在您手上不见了。”玉珠犹犹豫豫的。
裴冲揭开脸上的书,看到一双明亮的眼儿正瞧着他,他摸了摸腕上,一片空,小青蛇不知跑哪儿去了,屋里没影儿,他笑笑,凤目修长:“跑外面去了,吓不着四小姐。”
“……先生,在我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