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殴打妻子并不会被律法责罚。只有娘家强势些,让男子不敢再动手,或是设法让两人和离,女子才有可能逃脱困境。可李家并没有出面维护过嫁出去的女儿。
“这次也是因为被打得小产了,她才会自缢。”明姝雪的声音越来越低。
“但因为她父亲向来不重视女儿,又和她夫家的利益牵扯颇深,便不仅没有追究那家的责任,还打算再嫁一个女儿过去做续弦。”
如今李家适龄待嫁的女儿,只有李荷月和她一个庶妹。而邻城那家人似乎更属意于李荷月这个嫡女。
李荷月若不能定下一个更好的婆家,便很有可能得嫁过去,步她庶姐的后尘。
明姝雪和李荷月之间虽有过节,可若李荷月当真走上和她庶姐一样的路,明姝雪只会觉得唏嘘,不会因此而觉得大快人心。
如今这个世道,能像明姝雪和沈晗霜这样自己做决定的女子,是幸之又幸。
对绝大多数女子来说,有怎样一个娘家会决定她的前半生,而婆家则几乎会在全部意义上决定女子的后半生。能挣脱这两样的女子少之又少。
沈晗霜听明姝雪说完李荷月如今的处境,静了静,温声说道:“也许她今日便能选中如意郎君。”
李荷月的父亲加诸在她身上的既定命运绝不算美好,但这样的父亲养出了李荷月如今的脾气秉性,她也并非值得来往的人。
沈晗霜理解明姝雪心中所想,却不希望她与李荷月有什么关联。
她只盼着明姝雪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不必背负任何沉重的东西。
明姝雪点了点头,没再多想什么。
今日来的未婚男子并不少,李家的家世也不算差,按理说李荷月不愁嫁。
片刻之后,明姝雪轻轻戳了戳沈晗霜的手臂,语气重新变得轻快了起来:“姐姐,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你那日选出来的画像上的人?”
沈晗霜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果然是。
她往赏菊园内四周望了望,又看见了另外两个她选出来的画像上的男子。
应是外祖母提前安排过,这样在人前先看看,若觉得有眼缘可以再进一步接触。若无意,便也不会尴尬。
这几人的确容貌优越,很容易便会被人注意到。可好看归好看,若要说再多的感觉,那也是没有的。
见沈晗霜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明姝雪便知道,这几人里没有能让姐姐动心的。她也替兄长放心了些。
两人安心赏花品茶,不再关注旁人。
直到来园子里赏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沈晗霜和明姝雪便起身离开桌案,准备去别处看看。
安府尹置办的这处宅子不算特别大,与洛阳几大富商的家宅比就更不算什么了。但宅中各处的布置都显然用了心,且并非只用黄白之物堆砌,而是巧妙地兼具了雅致与贵气。
置身其中,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不时说些姐妹间的体己话,倒也算是一件乐事。
穿过一段回廊后,不期然出现了一处深静的湖泊,湖心有一个静谧的亭子。
除此之外,便只在离岸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着一叶随风飘远的小舟。
沈晗霜和明姝雪都看见有人正斜倚在那叶小舟上睡觉,在他身旁还放着一把剑,剑柄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了晃眼的白光。
哪怕不通武艺,两人也都能看出,这把剑并非寻常之物。
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这般逍遥自在。
但明姝雪对此并不感兴趣,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连忙挽着沈晗霜离开此处。
她还特意改为走在靠近湖泊的一侧,让沈晗霜走里侧。
见状,沈晗霜眼神微动,心下动容,却没说什么,只由着明姝雪带自己快步离开。
沈晗霜的父母是在洪水中丧生的。同一年,有一位老道士断言说沈晗霜这一生都要避开水格外丰沛之处,至多只能是水深不过膝的溪流,否则她也难逃父母的命运。
自那时起,家里人便格外注意着此事,从不会让沈晗霜去水深的地方。
明姝雪得知此事后,更是对老道士的话深信不疑。偶尔意外经过深水处时她都会下意识严肃认真起来,拉着沈晗霜不松手。
待再看不见那处湖泊时,明姝雪的神色才放松了几分。
但她和沈晗霜刚停下脚步,便听见不远处的假山后有人正在哭。
那哭声被压抑着,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两人都听出来——
是李荷月。
明姝雪和沈晗霜对视一眼,不打算久留。
她们都无意窥探旁人的私隐。
但她们还未走远,便听见身后忽然传来陈兰霜诧异的声音:“你们怎会在此处?”
“你们都听见了什么?”
“我们只是从此处经过而已。”明姝雪没做亏心事,自然理直气壮地回道。
李荷月已经擦干了眼泪出来,她哭腔未消,眼睛也还红肿着,却疾言厉色地问:“你们偷听到了什么?!”
她方才刚被自己看中的那人拒绝,又被最讨厌的沈晗霜和明姝雪撞破了自己躲起来哭的事情,李荷月觉得难堪又气恼,语气自然不会好。
明姝雪白了她一眼:“不就是哭声吗?有什么好偷听的?从此处经过的人,只要不聋不都能听见?”
李荷月咄咄逼人地追问:“秋华宴是为赏花,你们不在赏菊园,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