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霜不难想到李荷月为何会走这一趟,却并不清楚自己参与万民书一事的理由。
她的父亲陈相与一心变革的沈相之间是政敌,一直以来都政见相左。
沈晗霜在做的事多少能代表沈相的态度,陈兰霜也能猜出有哪些事情是自己的父亲在背后操纵。
谁都可以在那份万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唯独她,作为陈相的女儿,连出现在明府门前都已是不该。
可她还是去了。
她看见了沈晗霜此时的模样——平心定气,温和沉静,却又心志坚定。
江家命案的调查结果公开后,民间有关真凶高氏的传言与议论几经变换。直到那封高氏亲笔所书的绝笔信示于人前,世人也大多都在看热闹。沈晗霜却迅速反应,着手组织起了万民请愿的事。
陈兰霜心想,自己或许知道了为何祝隐洲会唯独待沈晗霜特殊,为何沈晗霜身边从来就不缺真心对她好的人。
她没有这些。
可正因为没有,她才不得不争。
李府内。
李父知道自家与陈相之间虽有亲戚关系,却实在是已经隔了好几代的远亲。所以为了尽可能地维护这层关联,李父称得上是费尽心思。
是以得知李荷月竟瞒着家里所有人去签了那份万民书时,李父动了盛怒,对李荷月用了家法后还罚她去跪了祠堂。
自己的女儿自己可以惩处,但陈兰霜只是暂住在李家,且她还是陈相的女儿,所以李父没对陈兰霜摆脸色,只是沉声提醒她:“姑娘别忘了陈相将你送来洛阳的目的。”
“近来太子日日都去明府求见,他想见的是谁,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若姑娘不能完成陈相的嘱托……”
他的话停在这里,转而说道:“陈相如果知道你参与了沈氏女组织的万民书一事,恐怕也会动怒。”
话里话外都是并不赞成陈兰霜去万民书上签字的事。
在他看来,应还是陈兰霜带着自己的女儿去的明家,否则以李荷月对沈晗霜的厌恶,她不跟沈晗霜对着干就不错了,绝不可能还去支持沈晗霜。
而李荷月干出的这桩蠢事很可能破坏他与陈相之间本就不算牢固的关系。
陈兰霜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语气柔和地解释道:“我参与万民书一事,就是为了完成父亲吩咐的事情,接近太子。”
李父顿了顿,想起几日前,的确是太子第一个在万民书上签下了姓名。
若是与接近太子有关的事,他不好多问,只再温声提醒了几句,便离开了。
陈兰霜微垂着眸子,眼底没什么情绪。
自祝清谋反失败开始,她便早已是被陈家放弃的棋子。
如今连这样一个虚伪的蠢货也敢对她指指点点,摆起长辈的架子。
夜深人静时。
沈晗霜正在书桌边翻看一本与变法有关的书册。
向朝廷请愿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便能做成的事情。即便知道爷爷和江既白他们会在朝中支持变法一事,沈晗霜也想将自己力所能及的部分做得更好,更完善,也尽可能地为陈旧的现状多带来些改变。
沈晗霜正提笔记录着书上可用的东西,忽而听见院子里传来了某种声响。
有人跃下了明溪院的围墙。
沈晗霜不自觉轻叹了一口气。
她只当不知,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但翻墙进来的那人却得寸进尺,从外面打开了沈晗霜卧房的窗。
看见安静地站在窗边的祝隐洲,沈晗霜只得放下手中的书册和笔,转而问他:“殿下夜访明溪院,不知所为何事?”
以祝隐洲的武艺,若他想去哪个地方,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之前他将那些东西送来明溪院时,便无人知晓他是何时来,又何时离开的。
但他今晚有意不曾隐瞒自己翻墙进明溪院的动静,还明着在她眼前现身,应是有什么话想同她说。
祝隐洲没有进屋,只立于窗边,借着屋内的烛光看着沈晗霜昳丽的面容。
他身后是空洞无趣的黑暗,而眼前的,是让他无比贪恋与渴求的美好。
“若请愿书一事不成,你会如何?”他温声问道。
沈晗霜轻蹙着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祝隐洲摇了摇头,“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沈晗霜放心下来,缓声道:“尽人事,但求无愧于心便好。若此路行不通,便再寻另一条路。”
既然已经有了目标,总能找到那条可以抵达的路。
祝隐洲沉默了几息,才说:“我也一样。”
沈晗霜心神微顿,听出了些什么。
祝隐洲是在说他与她之间的事。
“殿下为何执意受往事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