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后来者看着这轮圆月时,是否也会同样思及古今与亲邻。
沈晗霜以右手轻轻托着下巴,一时有些出神。
春叶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姑娘,今日收到的这些中秋礼,都收入库房吗?”
沈晗霜闻言看向那些各式各样的礼物。
除了虞祖母和其他客人今日带来的东西以外,林远晖来明府拜访沈晗霜的外祖母和舅舅时也给她备了一份礼。祝隐洲人没来,却也让断云给明家三代人都带了礼。沈晗霜屋里的桌上都堆满了。
但沈晗霜的眼神在这些东西上逡巡过一遍后,与春叶说道:“将太子殿下送来的东西留下,其他的可以收起来。”
顿了顿,她继续道:“把之间那些被人留在窗边的东西也一并收拾出来,放到一处,我明日带出去。”
和离前沈晗霜便将她和祝隐洲之间的东西处理过一遍,除了她曾送给他的生辰礼以外,他们之间应该已经不存在谁欠着谁什么了。
如今他们已经和离,她就更没有理由留下这些祝隐洲送来的东西了。
祝隐洲送给外祖母和舅舅他们的礼物,沈晗霜不会代为处理,但她自己这里的,沈晗霜不想有过多的牵扯。
她打算明日便将这些东西都还回去。
春叶按照她的话收拾好屋内的东西后,便见沈晗霜已经到了院子里,正拿着一把小铲子,在石榴树旁做什么。
春叶走近后不解地问道:“姑娘是想挖什么吗?”
“对,”沈晗霜手上动作不停,回答道,“我在挖酒。”
春叶也拿了小铲子来帮忙:“这里何时埋了酒?我竟一直都不知道。”
沈晗霜笑着同她说道:“是爹爹和娘亲带着我埋的。”
“那时他们说,等我长大了,可以与心上人共饮。但我今日心情很不错,想自己独享这些好酒。”
她对祝隐洲还有情时,他滴酒不沾,连合卺酒都是以茶待之。既已知道他的喜恶,沈晗霜自然不会拿出这酒来让他饮。
这会儿沈晗霜心里并没有谁,但她觉得自己月下独酌也很好。
沈晗霜同春叶说道:“我自己来挖便是,你先回家去吧,还能赶上与家人说说话。”
春叶是洛阳人,中秋时,若她正随沈晗霜待在洛阳,她的家人便会等着她回去一起吃月饼,话家常。
“没事,等挖出酒坛了我就走。”春叶应下。
“我只听人说过,有的地方会在女儿出生那年埋下酒,等女儿出嫁时再拿出喝,便是‘女儿红’。”
“那其实是绍兴一带的黄酒,我们没有女儿也可以买来喝。”沈晗霜语气轻松道。
“那我明日便给我爹爹买一坛。”春叶笑着说。
沈晗霜的父母将酒埋得很深,终于将几个酒坛都挖出来时,沈晗霜和春叶的额上都已有了一层薄汗。
见天色不早了,沈晗霜连忙问春叶:“你大哥可还在府门外接你?不如我找两个家丁送你回去?”
春叶知道姑娘是担心她的安危,便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大哥肯定在,若是他接不到我就回去了,肯定会被爹娘赶出家门的。”
“那就好,明日你可以晚些回来,不着急。”
“多谢姑娘。”春叶认真道。
知道姑娘夜里喜静,春叶离开时也屏退了卧房和庭院周围的侍女。
沈晗霜仔细将酒坛上的泥土清理干净,又去净了手,才拆封了其中一坛酒,倒入了春叶离开前便替她准备好的酒杯里。
酒香四溢。
沈晗霜坐在石凳上,裙摆随意散开,她神色放松地执起酒杯,先浅尝了一口。
多年陈酿之后的酒口感绵柔,少了几分辛、辣、苦,多了几分鲜和香,是沈晗霜喜欢的味道。
之前沈晗霜曾答应了明姝雪,会与她一起饮这酒。但今日沈晗霜忽然想试试月下独酌的感觉,便单独为明姝雪留好了一坛放在一旁。
夜已经深了,沈晗霜不需要思索任何事情,便也随意地清空思绪,不在脑海中存任何念头,只在想饮酒时端起酒杯,想赏月时抬头仰望,好生惬意。
算起来,她只与父母一起过了四个中秋节。
前几个中秋节时她还不记事,第四个中秋节时记的东西到如今也已经模糊了许多。第五个中秋节还未到来,她的父母便再也无法走上那条回家的路。
不知是否因为明溪院里的这些酒是沈晗霜的父母一起酿就,又带着她一起埋下的,今晚沈晗霜似乎格外想念他们。
她记忆中的父母,一直都是年轻而好看的模样,从不曾被岁月留下任何痕迹。
而他们被洪水带走后,也无法再看着沈晗霜慢慢长大,直到如今,她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不再是他们跟前黏人活泼的小姑娘。
等再与他们在另一个远方团聚时,他们应会认不出她来吧。
中秋团圆夜,实在是适合思念家人。
沈晗霜的酒量本不错,但今日的酒似乎格外醇美,她不知不觉间便饮得多了些,抬眸看向月亮时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有些恍惚朦胧。
沈晗霜随手披上春叶离开前特意放在她身旁的披风,也不顾石桌上是否干净,便枕着手臂,继续看着那轮变得格外活跃,正在天上晃来晃去的白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她便被醉意和睡意包裹着,不自觉缓缓阖上了眸子。
片刻之后,一道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身影便来到了沈晗霜身旁。
祝隐洲从未见过沈晗霜此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