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一直熬着,让自己在那样的处境下活了下来。
江父并非慈父,相反,幼时便早早显露了读书天赋的江既白成了扎在一生无缘仕途的江父心里的一根刺。
江既白六岁时,他开始对江既白动手。
江既白幼时,王氏会拼命将他护在自己怀里,替他受性格暴郁的江父的拳打脚踢。每到此时,江父都会加倍惩罚王氏。
江既白十岁生辰那日,王氏与他说了他的身世,告诉他高氏才是他的生母,也与他说了当初换子的事。
那一晚江既白偷偷去见了高氏。时隔十年,高氏才得以在近处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江父虽会对江既白动手,却不愿家里出个被下人欺辱的儿子,是以江父逐渐给了江既白能以少爷身份惩治下人的权力。
几次重惩之后,江家的家仆看出江既白有意护着王氏与高氏,不许他们以下犯上,便不敢再欺辱高氏。
江既白苦读多年,终于一举考中状元。入朝为官后,因有他的警告,也是为了光耀江家的门楣,为了自己今后更多的荣耀与体面,江父才收敛了一些。
他自己也已经因为常年贪恋酒色,亏空了身子,再没有以前那样的力气来打人了。
事情看起来已经在好转了。
但江父察觉了江既白有意在长安置办宅院,想将王氏接去长安的事。
眼看着状元儿子做了大官,自己却沾不到光,享不到福,江父便想以王氏的性命要挟江既白把他也接去长安享福。
否则他不仅会去告官,说江既白不敬养父亲,还会将当年他的母亲王氏曾在青.楼接过客的事宣扬出去,让他不仅做不了官,还会时时被人戳脊梁骨。
远在长安的江既白还不知道江父的打算,但高氏和王氏听见江父醉酒后在府中叫喊着这些。
若当真背上了不孝的罪名,再被人得知他的母亲曾被送入过青.楼,江既白辛苦得来的仕途就完了。
所以高氏才会寻来断肠草,将毒下在府中的饭菜里,想要毒死江父和知道当年那些事的家仆们。
高氏并非是因为自己受过的欺辱而有了要下毒的决定,她是想保住儿子的前程与名声。
高氏自知毒杀他人是死罪,本也不打算苟活于世,早就决定会用那些有毒的饭菜自尽。
她自己已经没有后路了,但高氏希望王氏能去长安。
离开江府这个魔窟一样的地方,去亲眼看着她们的儿子步步高升,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再娶一个能与他情投意合的妻子,生一两个乖巧可爱的娃娃,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
她希望王氏能替自己去看看这些她已无法再看见的事情。
所以高氏曾隐晦提醒过王氏,让她不要用当晚的饭菜。
可高氏不知道的是,王氏也与她有同样的想法。
知道江父想用自己威胁江既白时,王氏便当即决定,一定不能让他和那些家仆有往外透露任何一个字的机会。
她与高氏不谋而合地选择了下毒这条路,毒药已经被她藏在了卧房中的花瓶里。
得知高氏比她快了一步时,王氏便曾劝高氏活下去,由她承着毒杀三十余人的罪名服毒自尽。
当初若不是高氏把江既白换给她,王氏就算没有在血崩之后被江父打死,应也早已了无牵挂地自尽了。
王氏知道,自己已经占了高氏的孩子这么多年,不该再由她去死,为自己换来今后的安稳生活。
可高氏很清楚,无论江既白到底是谁生的,他名义上都是江家的嫡子,主母王氏才是他的母亲。
若高氏和江家众人都死了,江既白把母亲王氏接去长安才是人之常情。可若死的是王氏,没有嫡子单独供养父亲妾室的道理。
且毒已经下了,江家的人很快便会死在她手上,高氏杀人的罪名已经无法洗脱。江既白的生母不该是她这样的人。而王氏的手还是干净的。
王氏那时点了点头没再多说,高氏以为自己劝下了王氏。
但当晚,看见府中四处都躺着已经毒发的人,数过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高氏本想去同王氏告别,然后便回自己的小院里吃下那些有毒的饭菜。
却发现王氏竟早已咽了气。
王氏知道自己劝不住高氏,也猜得到她会先看着那些人毒发,以确保万无一失,所以王氏先一步吃下了那些有毒的饭菜。
那晚,王氏给自己斟了一杯她和高氏都很喜欢的醉明月。
却没有喝。
看见王氏的尸体时,高氏心痛不已,可她并未独活。
除非来查案的人是个昏官,否则她去寻断肠草的踪迹应会被人查到,高氏自知是逃不过死罪的。
若有她这样一个犯了死罪的母亲活着,江既白今后该怎么办?
是以她饮下了那杯王氏没有喝的醉明月,回到院子里写下了两封绝笔信。
一封半真半假的放在不难被找到的地方,那是留给来查案的人的。
她在信里没有提起王氏和换子,也没有提起当初她与王氏被送去青.楼一事。只因她希望王氏能有干干净净的身后名,江既白也能有个不会受人议论的母亲。
另一封写清了事情的缘由,她趁夜去了城外,埋在了她多年前为自己寻的那处墓地里,是留给为她收敛尸身的江既白的。
她虽是江既白的生母,却杀了江既白的父亲与养母,不愿瞒着他。
当初祝隐洲找到了那封半真半假的绝笔信,后来让官府的人贴了出来,引发了民众的一番番议论,促成了朝中变法一事。
但祝隐洲知道,案子的真相并非全如高氏在这封绝笔信上所说。是以他查过所有地方都没有新的线索后,想起了那日曾看见江既白去过城外的一处墓地,便又去找过一回江既白。
江既白在安葬生母时发现了那封写着全部真相的绝笔信。祝隐洲找过来时,他将其交给了祝隐洲,让他夹在结案的折子里递去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