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北达国可汗的子女数量时,沈晗霜曾有些诧异。但在爷爷同她解释了北达国可汗好色暴虐的性情之后,沈晗霜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按北达国的祖制,在新可汗即位之前,北达国的所有台吉都还有资格争取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他们没有兄弟阋墙或兄友弟恭的说法,还十分信奉成王败寇。只要能杀了已有的皇台吉,便能成为新的皇台吉,可汗死后会将位置传给他。而在即位之前,谁是皇台吉,谁便是可汗其他儿子的猎物。
沈晗霜之所以对北达国那位三台吉有些印象,是因为爷爷说他是现任可汗膝下唯一一个病弱的儿子。
他不仅需要日日服药,还病得连上马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操刀或拉弓了。
但这位三台吉虽然体弱,却格外通晓人心,很会自保。即便不堪重用,他也不曾被其他哪位兄弟欺凌致死,反而能在他们之间游刃有余地做那个最没有威胁的兄弟。
最初听爷爷提起此人时,沈晗霜便和爷爷有同样的猜测——此人应心机颇深,究竟是否真的病弱也还值得深究。
如今已经确认与齐氏有所勾结的人是他,那便证明了他所图甚广,绝不会只是个病秧子。
看出沈晗霜应是在思索什么与北达国的三台吉有关的事情,祝隐洲下意识心神□□,有些什么隐秘的晦暗情绪在不断滋生。
“你知道他?”祝隐洲状似无意地问道。
沈晗霜解释道:“爷爷与我说起过此人。”
祝隐洲知道,沈相并不会因沈晗霜的女儿身便不让她知晓世事,反而会常与她一起分析这些她愿意了解的事情。
不待祝隐洲再说什么,他便听沈晗霜语气如常地提起:“齐氏之前说,北达国想送一名公主来和亲。如今看来,他们或许本想设法派一位与三台吉同心的公主过来。”
“眼下齐氏的身份败露,我们得以早做准备,北达国那位三台吉的阴谋或许也会有所改变。”
祝隐洲立即道:“我不会娶旁人。”
他今日苦熬了一天,身上又有多处伤口,声音难免有些不稳。但他的语气很是笃定,像是急于同谁证明和解释什么。
闻言,沈晗霜心神微顿。她听出了他的用意,有些无奈:“不是在说公事吗?”
怎么忽然就拐到这里来了。
祝隐洲之前便与她说过这话,沈晗霜并非不信,也不需要他再如此紧张地解释一回。
他们之间虽已开始有除了公事之外的来往,却也远不到重新谈及婚嫁之事的地步。
祝隐洲神色镇定,但声音不由得有些低,“我不想说公事了。”
虽然清晨醒来时才见过沈晗霜,但祝隐洲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祝隐洲也知道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处理和解决,但起码眼下,他不想说齐氏,也不想说什么北达国的三台吉。
他其实有些累。
只想与她待一会儿。
不想有任何别的人,不想有公事、国事,也不想有太子的身份。
只有祝隐洲和沈晗霜。
只是他和她。
沈晗霜一直没有忽略祝隐洲眉眼间的疲累,便也将旁的事情放至一旁。
进来看他之前,沈晗霜为自己找了要寄给爷爷的这封信和方才那些正事做由头。
但甫一见到他,沈晗霜便意识到,其实她不需要任何借口。
她放心不下他的伤势,担心戒除药瘾一事会给他带来的影响,所以便来看他了。
仅此而已。
足够了。
沈晗霜瞥见放在一旁的那碗汤药,转而问道:“这是睡前需要服用的药吗?”
之前她待在祝隐洲的寝殿窗外时,曾听见女医说起此事。
沈晗霜忽然意识到,祝隐洲似乎并未察觉她一直待在窗外。
她进寝殿来看他时,祝隐洲眼底有让她难以忽视的欢喜,那是心底的期待成真时的光亮。
他想让她来,却不知她其实一直就在外面。
但祝隐洲有武艺在身,本不该如此迟钝。
伤势是其次,应是药瘾影响了祝隐洲,让他失去了部分实力,没能像平日里那样警醒与敏锐。
沈晗霜心里忽而有些难受。
他不能,也不该一直如此。
祝隐洲没有看那碗被搁置在旁边的汤药,只神情温柔地看着沈晗霜。
他微微颔了颔首,却说:“我还不想睡。”
他期待沈晗霜能来看一看自己,所以一直放着这碗药,暂时没有服用。
幸好,如他所愿,沈晗霜真的来了。
听他说还不想睡,沈晗霜便也暂时没有去端那碗药。她轻声问他:“那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