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当即起身就往外走,还同裴真确认到,“你回程的路上,可有发现她派人向大理寺递来消息?”
裴真被问得懵住,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心脏仿佛化作一块巨大的冰石,沉甸甸地砸下来,谢景熙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滞了一息。
如果她所指审问韦正的机会就是这个,她又怎么可能不向大理寺递话。
除非……她不能。
心头悚然,不待裴真再说,谢景熙已经撩袍冲入夜色。
画舫上,沉朝顏被两个侍卫扔进了船舱。
虽然不是独自前往,但船上除了几个手无寸铁的乐娘和车夫,剩下都是韦正的人。他命人将她们都关进了画舫里用于储物的内舱,此刻的厢房里,只有被锁在榻上的沉朝顏。
周围除了一床被衾,什么都没有,她赌气地踹一脚幔帐。“哐啷”两声,却不是床帐的响动。
沉朝顏侧头,看见已然有些昏沉的穆秋,被两个侍卫架着,从外面推了进来。沉朝顏抓住机会,想尝试有没有策反两人的可能。然而一个“喂”字才刚出口,那两人便匆忙合上了前面的门。
空荡的寝屋里传来落锁的闷响,沉朝顏一颗心也随之跌落穀底。过于紧绷的情绪,让一切感官都被放大,沉朝顏听着帐外那个沉重而急促的呼吸,知道穆秋被喂下的药已经发作了。
若要论人品,穆秋自是朝堂上难得一见的清流君子,知恩图报,视名声忠义大于一切。之前王瑀要拉拢他,也不是没动过往他床上送美人的念头,只是这人当真坐怀不乱,让王党没有任何把柄可抓。
如果只是孤男寡女的相处,沉朝顏自是不必担心。
可坏就坏在那壶被韦正灌下去的酒。
沉朝顏虽贵为郡主,可是从小跟着霍起坊间市集的“鬼混”,对这些醃臢事也略有耳闻。所以如今,她只能期待霍起教给她的开锁技能还没有生疏……
如是思忖,双手快速拔下一根发簪,对着腕子上的锁眼捣鼓起来。时间一帧一帧流过,帐外那个清朗的身影,逐渐从端正的跪坐,变成难耐地单手扶地。
外面是嘈杂的脚步,然而呼吸声却并不被淹没。
沉朝顏不敢说话,甚至刻意放轻了呼吸,全神贯注都在手上的锁。
“喀嚓!”
一声轻响,锁链果然开了。
沉朝顏有惊无险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往自己怀里一摸——好险……
幸好她一向有备无患,行前害怕会出岔子,便提前准备了点解药和醒酒药。刚才韦正大意,没有搜她的身,故而东西还在。
沉朝顏摸出怀里的解药,扶起地上的韦正二话不说,直接往他嘴里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穆秋神智不清地咳出几声,而后抬头看向了沉朝顏。
“穆少尹?”沉朝顏探身过去,想拍拍他的背。
然而下一刻,一只大掌扣上来,擒住了她的腕子。
她心下一惊,不及挣脱,便觉视野被挡去大半。衣袂拂动间,后背撞上地板,沉朝顏眼前一黑,身体已经覆上另一具躯体。
思绪凝滞了片刻,想是春恤胶的药效过于猛烈,而解药又还未起效,穆秋现在仍是昏蒙的状态。
“穆少尹!”沉朝顏努力叫他的名字,试图帮他找回一点清明。
然而短暂的怔忡之后,穆秋再次扑了上来。
惊惧间,她想起方才韦正用来捆她的锁链,可是她此刻被穆秋牢牢桎梏,伸直了手指都够不到地上的锁链。而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君子鬓发凌乱,额角青筋暴起,像只失了理智的兽,当下只不管不顾地撕扯着她的衣裳。
“你、你放开!!!”
意识归位,沉朝顏猛地一脚,将穆秋踹翻下去。
可力气上,她本就不是男人的对手,何况还是个灌药后神志不清的男人。
脚踝被一把捉住,接着便是身体的失重。她像一块被扔进风里的毯子,被人轻巧地拽至身前。双臂被扯直,发出“喀”的一声,仿佛但凡再重一点,她的两只胳膊就会飞出去。
向来处变不惊的沉朝顏,当下也有些慌了。
车夫被拦,也就是说没人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那便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全然乱了方寸,只能一遍遍叫着穆秋的名字,希望能唤回他一点点的理智。然而一切的努力都在一声裂帛之后化为乌有。
腿上传来惊凉之感,是她的襦裙被扯开了一道口子。羞愤和委屈一道袭来,沉朝顏也不知为什么,当下再喊,出口的却是谢景熙的名字。
她想,若是今日她死在这儿,做鬼之后,一定要把韦正和谢景熙都杀了。
至于为什么要杀谢景熙?
她也不明白,就是觉得此时此刻,若是还有谁能来救她。
也只能是谢景熙了。
“嘭”的一声,寝屋的门被人踹开。
因为力气过大,罡风席捲,带着床上的幔帐都晃了晃。沉朝顏这才惊觉,舱外不知何时竟然兵戈喧杂响做一片。
紫色衣角划过视野,下一刻,眼前混乱的画面就定格在一双凝肃的深眸。
是谢景熙。
他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