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他只能不疼不痒,没有任何说服力地劝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裴宣怏怏一笑,“我明日便回去了,收拾收拾东西,还要去拜见魏王。”
“好。”贺长霆这次没有阻拦。
送走裴宣,他叫了赵七来,交待他去查裴宣之前到底中意了哪家姑娘。
赵七为难死了:“王爷,这叫人怎么查呀?”且过去了那么久,又是儿女情长的私密事。
“查两个月前,元安往青州办差时都遇见了什么事。”贺长霆推算着时间和路程,想了想,又说:“再查近两个月来,京城里嫁女儿和娶新妇的人家。”
他并不能确定裴宣中意的那位姑娘是京城人或是已嫁为京城妇,但裴宣似乎有意远离京城,他想,或许能朝这个方向试一下。
赵七一听,问:“怎地,有人抢了裴元安的女人?”
贺长霆默认这个说法。
虽然知道事情很难,但他从未见裴宣因为什么事如此伤神过,裴宣定是对那女子动了真情,却又做不来夺人之妻的恶事,只能独自伤情。
只要能找出那女子,说不定会有解决办法。
“我这就去查,看看是谁生这狗胆,欺负到我兄弟头上了!”赵七顶着一身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走了。
贺长霆在原地站了会儿,又朝供奉母后神主的大殿瞧了眼,门大大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他的王妃今夜果真不会来了。
他要回房,去看她么?
住在永宁寺这几日,他不曾回房,她大概也忙着三更半夜偷偷来为母后诵经,巴不得他不回房,不曾叫人来寻过请过。
他心里还没有做下决定,脚步却已抬起,往他们的厢房去了。
她这几日辛劳,对母后更是一片赤忱孝心,于情于理,他该去看看她。
路过凉亭,听有人唤他“阿兄”。
贺长霆循声转头,见段瑛娥步下凉亭石阶,朝他走来。
“阿兄”,段瑛娥神色郁郁,走近贺长霆身前,又低着头唤了声,却不多话,总是欲言又止模样。
“有事?”贺长霆只好问了句。
段瑛娥点头,又摇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阿兄可否陪我坐一会儿?”
怕贺长霆直言拒绝,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我心情很差。”
贺长霆没有应答,她心情再差,现在深夜,他陪她坐一会儿,对她名声并无好处。
“我叫七弟来。”贺长霆转身要往魏王住的方向走。
“不要!”段瑛娥急急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拦下贺长霆。
而今已是四月中,天气和暖,女子的裙衫穿得也比之前清凉,段瑛娥伸手拦人特意挺了挺胸膛,她穿的裙子本就是袒领,雪肌春色只遮掩了一半,经她这般动作,满园春色呼之欲出,打在胸前的结带随风招摇,在男人衣袂前飘来飘去,有迷人心窍之嫌。
贺长霆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幅惑人景象,只是被突然迫近的胭脂香逼的退开几步,概是对血腥气的天生敏感,他的目光落在段瑛娥露出的半截手腕上。
手腕上有一道指节长的刀口,虽已止住血,还是像一条殷红的蛇信子,触目惊心。
段瑛娥也随着贺长霆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腕上刀口,故作后知后觉,无意叫他撞破的样子,立即将手背在腰后,故意退离几步,吸鼻子的声音却更重了。
一副不得所爱、为情所困的样子。
贺长霆依旧沉默着,心里却有些意外段瑛娥竟会做出这种事。她一向金贵怕疼,儿时小磕小碰都要哭上半日,还要宫人处罚害她磕了碰了的物件,如今,竟做出自戕的事来。
大概,真是痛彻心扉了罢。
“阿兄,我真没用。”段瑛娥似再也憋不住心中抑郁,失声哭诉,“当初阿妹嫁给你,我就想过死。”
“可是我不舍得,我还想多看看你,还想帮你助你,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再嫁你,哪怕屈居于阿妹之下,只要能陪着你,我可以不计较这些。”
从来桀骜骄矜、万千宠爱的段家嫡女,哭得如此可怜卑微。
毕竟相伴长大,她又总是不问是非黑白地偏向着、拥护着他,贺长霆不可能没有一丝动容。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瞧她哭得可怜模样,应该不会像幼时一样,一颗糖便能安抚好的罢,她早已过了馋糖吃的年纪,且他身上也没带糖。
他只能无动于衷地站着。
段瑛娥哭得更伤心了,鼻子吸得越来越频繁,“阿兄,可是现在,我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我连默默守着你,默默帮你助你的资格都要没有了,阿兄,我该怎么办。”
她抽泣的厉害,“阿兄,你说我能怎么办?”
贺长霆不曾把人惹得这样伤心过,不知如何应付,仍旧一动不动,木桩一样站着,看上去无情地很。
或许,他该说些安慰的话。
“七弟会好好待你。”贺长霆想了想,这样说。
段瑛娥摇头,“阿兄,不要提他,我现在不想提他,只想你陪我坐会儿,陪我说说话,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说着,跑去凉亭,咕咚咚灌自己酒。
凉亭内石案上放着两个小酒坛,一坛段瑛娥正喝的起劲,另一坛尚未打开。
“阿兄,这酒是菩萨喝过的,是福酒。”吃斋祈福是可以喝福酒的,段瑛娥要让贺长霆知道,她即使伤心到了寻死的地步,也还顾念着孝敬皇后的忌日,不曾坏了规矩。
她一坛酒未喝完,又要去开另一坛。
贺长霆按住酒,从她手边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