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没有看她,可当时花萼相辉楼上只有他二人,他总不能是在问他自己。
“陛下准我去么?”若准,她自然是要去的。
贺长霆一个晚上都没有说话,且她能感觉,他一夜未睡,第二日,他带着她一起去送裴宣。
还破天荒地,让她单独和裴宣说了几句话。
灞桥别后,贺长霆没有立即回宫,也没有问她和裴宣说了什么,只是带着她多留了一日。
灞桥的柳树向有盛名,柳花开时亘于天地之间,茫茫如雪,她望着裴宣打马远去的身影,心中久久不能安定。
是她累他葬送了大好前程,他本来是晋王最好的兄弟,将来也会是他最亲近的臣子,他本该拥有更繁华锦绣的人生,而非只身匹马,伶仃远走。
她欠他良多。
如今重来一次,她想补偿他。
她听说,明日来的年轻郎君里就有裴宣,如果他还是想要她做妻子,她会同意,只要她愿意嫁,外祖和阿娘不会有异议,至于贺长霆,他在林家诸位长辈的眼里,可一直都是个斯文儒雅、彬彬有礼的好哥哥,总不能再做出上辈子恃强凌弱、棒打鸳鸯的事来。
“阿璧,怎么也不点些驱蚊香,在这里喂蚊子呢?”
是她的阿娘,林湘来了。
这一世,阿娘找到证据替外祖洗清了贪腐之罪,也在外祖出狱时,和他的父亲段七爷和离,带着他们兄妹三人在外祖家生活。
林湘虽已年近四十,但面容光洁,并无老态,且因她经营着林家大部分的酒水生意,常与各色官员商贾打交道,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沉稳的雍容大气。
比段简璧想象中的母亲模样还要出彩。
“阿娘。”她小跑着扑过来,挽着她手臂,偏头枕在她肩膀上。
“景袭哥哥不在,只能冲阿娘撒娇了?”林湘含笑打趣女儿。
段简璧愣了下,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娘,我都及笄了,马上要谈婚论嫁了,不要再拿我小时候的丑事来说嘛,你就不怕我嫁不出去。”
她低眉笑着。
“嫁不出去?不是还有你景袭哥哥么?”林家所有长辈都已认定,贺长霆和阿璧早晚是要成婚的。
“阿娘,我不想嫁,景袭哥哥,我一直把他当亲哥哥而已。”虽然总是听身旁人这样称呼贺长霆,她适应了几日,还是叫的不够顺口。
林湘明显一愣,对她此话十分意外。
“阿娘,我是认真的,我以前小,不懂这些,景袭哥哥对我好,经常给我送东西,我自然喜欢啊,可嫁人,终究是不一样的,我不想嫁给一个看着我长大的人,多别扭啊。”段简璧说。
林湘看女儿片刻,虽觉她这次病愈后古怪不少,不经意的言行里总透着一股和年龄不相符的沉静,却也没有深想。
“阿璧,话也不要说的太早,你确实还小,未必果真明白谈婚论嫁这些事,嫁与不嫁,还有时间,再好好想想。”林湘笑着说。
“再过几日,景袭和你两位哥哥也该从辽东回来了,你这葡萄酒,是酿给他们喝的?”
段简璧漫不经心应了声,贺长霆快回来了?
那要快些,最好赶在贺长霆回来前把婚事定下。
“阿娘,明日的宴会,我也想去玩。”
林家对女郎并非一味刻板规训,基本的礼仪品德会教,但也不会特别约束他们不见外男,故而林湘只当女儿玩心大,没有多想,大方地说:“去呗。”
“那,要是我有中意的郎君,您会不会棒打鸳鸯?”段简璧半作玩笑半作认真地试探。
林湘扑哧一笑,“果然女大不中留,才过及笄,就想嫁人了?”
“阿璧,”林湘神色微微一变,仍含着笑,声音却有些沉重,“阿娘不愿意棒打鸳鸯,但也不会对你不负责任。”
她年轻过,也曾为一个郎君痴迷过,她走过的路吃过的苦都比女儿要多,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再步她后尘。
她挑的郎君,她定是要好好把关的。
“阿娘,瞧您担心的,人是外祖请来的,肯定都是人中翘楚,您还信不过外祖吗?”
林湘别有意味地长长“哦”了声,看来女儿果真有心仪的郎君了,她真的只把景袭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