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有韩琦那一辈的老人,也有韩嘉彦的另外四个兄长的家眷,除此之外,另有族亲、表亲难以计数,能养着这么一大家子人,相州韩氏之繁盛可窥一斑。
韩嘉彦显得愈发局促阴郁了,一些幼年时的痛苦记忆逐渐翻涌而起。她来到相州韩氏之后,一直被养在偏院,是几乎见不到家中其他人的,只有老仆每日照看她的起居。她每日要去私塾上学,与一帮十分陌生的兄弟子侄坐在一个学堂之中,被所有人冷落排挤。
韩氏私塾对子弟的教育非常严肃,每日的课业也很繁重,还有奖惩机制,逼着每个子弟都必须拼命读书,才不至于落于人后成为笑柄。家中子弟是人人都要争着考科举拿功名的,若有子弟连功名都拿不到,在家族之中就会失去立足之地,连所获屋舍、钱财都会减少许多。
韩嘉彦记得自己在私塾上课后的第一夜,写先生布置的课业写了一个通宵。先生教的是《左传》,讲得已然很深奥,要求写的是策论。彼时娘亲都还没教她这些,她跟不上,不得不自己给自己补课,那年她才九岁,一夜内读完《左传》,翌日心力交瘁地交上那篇人生第一次写的策论,虽然写得语无伦次,相当糟糕,但还是被先生青眼相看了。
她到相州一整年,几乎就没有说过甚么话,也未去结识甚么人,只是自己一人埋头读书,想要出人头地,给娘亲争一口气。
她在相州韩氏老宅无比孤独,唯二相伴她的只有接她来的老仆和万籍堂中的千卷藏书。老仆已于五年前病逝了,眼下她对这相州韩氏已不存任何美好的回忆,只有那万籍堂中的书她还有些挂念。
如今回头想想,自己之所以能中进士,或许在相州老宅苦读的这三年时光相当关键,给她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她自上了龙虎山,获得的更多是体能的飞跃与心境眼界的开阔,真正的苦读日子倒是没有了。
如此放飞思想,她一面出神,一面陪着赵樱泓走完了入老宅的全部礼节会面。因着赵樱泓远道而来,韩粹彦没有急着带赵樱泓去祠堂,而是先安排她与韩嘉彦等人入住客院。
韩粹彦将靠近丛书堂,环境最为清幽雅致的院子洒扫出来,让给了赵樱泓住。随后又马不停蹄地去筹备晚宴。
他与韩嘉彦还寒暄了几句,奈何她二人实在不熟,见面也只是生分如外人。韩粹彦是五兄弟之中的老幺,性格谦和老实,没甚么仕途野心,故而让他经营家业,倒也恰如其分。
韩嘉彦将他送走后,院子里总算获得了片刻宁静。赵樱泓问她:
回家后感受如何?你似是不开心。
韩嘉彦苦笑,道:我在老宅可没甚么美好的回忆。
赵樱泓对此心知肚明,抬手安慰般抚了抚她的面颊。韩嘉彦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中摩挲,神色好似个委屈的孩子,惹得赵樱泓心口酸软,凑近她,垫起脚亲吻她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