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这个炮仗一点就炸,抓着任遥问他哪里蠢了,谢济川摇着扇子站在旁边,悠悠煽风点火。明华裳没想到她只是随口排了个序就引起这么多麻烦,明雨霁站在一旁揉了揉耳朵,真心发问:“你们平时说话就这么吵吗?”
嘈杂,幼稚,且无用。
明华裳有点尴尬,实在忍无可忍,怒吼道:“差不多行了,我本来只请了任姐姐,你们不想听就出去。”
关键时分路上走来一群人,总算把明华裳从几百只鸭子中拯救了出来。
李华章看到来人,脸色微微收敛,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停下说话。那行人走近了,太平公主率先上前,嗔道:“二郎,你怎么在这里,叫我们好找。”
李华章回归李家后,在皇室中重排序齿,正好也行二,亲近的人都称他为二郎。
明华裳就站在李华章身边,不经意和太平公主的视线对上。她不知为何心里冷了一下,垂下眸子,恭敬给来人行礼:“臣女见过太子、相王、太平殿下。”
现在雍王和镇国公府是长安热门话题,镇国公用自己的孩子救幼主的事也在贵族圈里传遍了。太平公主笑着叫她们起来,扫过明华裳和明雨霁身上相似的裙子,问:“你们就是镇国公府那对姐妹花?我原以为双胞胎都是一样的,没想到还能似而不同,各有千秋,镇国公可真是好福气。”
明华裳道谢,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恭顺羞怯,言辞间却没有多少亲近之意。明雨霁初来乍到,对情绪最敏感,她感觉到太平公主只是客套而已,并没那么想认识她们,便学着明华裳的样子问好,不再有多余动作。
太平公主当然不会在意一个公府小姐,她今日来这里,主要是促进他们李家人的感情。太子、相王看到李华章,都感慨万千,相王更是险些落泪。
等太子、相王说完话后,太子妃、相王妃带着儿女们上前,明华裳原本站在李华章身边,被郡王、郡主们挤得越来越靠后,最后,只能站到栏杆角落。
明雨霁察觉到明华裳情绪不高,询问地看向她,明华裳对明雨霁笑笑,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明雨霁望了眼大包大揽的太平公主,似乎明白了什么,暗暗握了握明华裳手臂。
这种时候,明华裳突然庆幸自己还有个姐妹了。兄弟再亲厚,有些情绪,他们天生无法理解。
明华裳心情低落,倒不完全因为这些公主王妃理所应当地忽略她,而是因为那个梦。
她曾经一直想不懂到底是谁要杀她,后来她逐渐意识到,她是作为掩护李华章的废牌,被及时舍弃。可笑她直到死亡,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梦中杀她的凶手,就在这个亭子中。虽然李华章已被女皇承认,梦中的事情没有发生,但能杀她一次的人,何愁不能杀她第二次呢?
只要他们觉得她挡了李华章的路,就会毫不犹豫将她抹除。
她无法毫无芥蒂面对杀自己的凶手,但也不想让李华章为难,就静静站在角落里,听安乐郡主、临淄王等人和李华章诉旧。
李华章突然从臣子成了亲人,不光曾经对他不冷不热的皇室觉得尴尬,李华章也不太适应这种转变。太子、相王等人表现得很怀念章怀太子,但李华章还是感受到,太子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尤其是太子妃韦氏,对他的敌意都快写在脸上了。
显然,东宫也听到那些女皇要绕过太子,将皇位传回章怀太子一脉的传言了。太子一家被圈禁在庐陵十来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突然冒出一个前太子遗孤,也不能怪他们敏感。
尤其东宫唯一的嫡子李重润殒命了,对太子一家来说,李华章的出现简直是雪上加霜。
相王没有继承权的顾忌,对李华章就很热诚。他把几个儿子叫到李华章面前,说:“二兄是我们兄弟中最聪慧的,小时没少照顾我们,可是二兄死时我无能为力,光顺死的时候,我也救不下他。幸好还有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子,大郎、三郎就是你的兄弟,有任何难处来和我说,你的事就是相王府的事。”
临淄王热络地改口称李华章为“二兄”,李华章不太习惯这样的距离,勉力应付着,没一会就觉得心力俱疲。
他心里默默叹气,本能想到明华裳。他意识到自己无意冷落了她好久,赶紧去寻明华裳,却发现她缩在柱子边,神情淡淡,单手抱臂,似在出神。
手臂抱着自己是一种很不安的表现,李华章能理解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为什么她会感到不安?
李华章在脑中回溯,发现她是在看到太平公主后逐渐沉默的。李华章知道太平公主曾想过放弃明华裳来保他,他对太平公主心生防备很正常,但明华裳为什么会如此呢?
而且,她对苏雨霁接受得也太顺畅了,仿佛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个人,在调换孩子一事揭露时无需任何调整,立刻就能投入到新角色中。
简直像未卜先知。
李华章第一次对明华裳产生怀疑,她是不是经历了什么?
第157章 政变
李华章怔忪的功夫,临淄王又问他话了。李华章分神应和了两句,暗暗留意明华裳。
李家人齐聚一堂,这个亭子很快成了视线焦点。外面的夫人小姐暗暗羡慕明华裳、明雨霁,尤其是明雨霁,置身乡野十七年,一朝回来就能和公主、王妃们交际,简直天上掉馅饼。
然而明雨霁本人却觉得很无聊。上次她就有这种感觉了,这些贵女的话题似乎毫无意义,之前她以为是自己身份太低,融不到天之娇女的世界中,但这次她听着太平公主、相王等人和李华章说话,依然替他们累得慌。
每个人都说三分留七分,不肯推心置腹,然而又要装出亲密无间的样子。明雨霁觉得他们更像是拥有一个姓氏的同盟,而不是家人。
明雨霁颇为百无聊赖,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一边微笑,一边盯着旁边的树数叶子。她数完一株后,正要开始新的一株,余光无意瞥到路对面站着一个人。
他似乎站了很久,但当明雨霁看过去时,他却转身走了。
明雨霁愣了下,她很确定苏行止看到她了,但苏行止没和她打招呼就罢了,竟还转身走了?
走了?
明雨霁心里莫名其妙,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已经习惯了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是苏行止的第一顺位,这段时间明雨霁要适应新的环境,她理所应当将所有注意力投入镇国公府中,从没想过苏行止。
在她心里,这段关系就像星辰伴随着月亮一样天经地义,不需要维护,不需要费心,只要她回头,他永远都在。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苏行止忽视。
他甚至连和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点头之交还会说两句客套话呢,难道她改姓明,就成了陌生人了?
想到这里明雨霁自己一怔,好像,当真如此。她和苏行止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像对待家人一样对待她呢?
明雨霁怔忪,再无心听后面的应酬。好在没一会就到了午时,侍女来请示何时开席,李华章顺势提出回宴会厅。
雍王府的侍女多是宫里出来的,全程训练有素,整齐划一,乔迁宴办的如宫宴一般规整。众人想到这些人中说不定就有女皇的耳目,宴席上也不敢多言,只一昧说吃喝玩乐,一顿饭吃得花团锦簇又无关痛痒。
好容易宴席结束,明华裳无声松了口气,心想终于能回去歇着了,管家却过来,热忱地对镇国公府拱手:“明家众娘子留步。娘子们第一次来雍王府,雍王特意安排了画舫游湖,还请各位娘子赏脸。”
雍王主动相邀,臣子没有不应的道理,明华裳只能随着大流,笑着应下。
今日李华章开府,长安非常捧场,朝堂半数臣子都来参宴了,少数不方便到场的人也托亲信送来贺礼。宴席过后,鱼龙混杂的客人陆续离场,唯有最核心的一圈被留下来游湖。
明华裳登船后左右巡视,船上不是李家的郡王公主就是武家的儿子儿媳,她们一家留在这里,当真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