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明华裳点头,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宝珠端过来的点心,稀奇问,“这里怎么有新鲜糕点?呦,还是热的。”
宝珠说:“回禀王妃,这是奴婢刚刚从厨房取来的点心。快子时的时候,奴婢有些困,正好奴婢看二郎君守夜辛苦,就去厨房找些吃食来,顺便走动走动,醒醒神。回来时听到有人放烟火,奴婢循着声音跑过去,看到王爷、王妃、二郎都来了。后来王爷说摘星楼危险,奴婢就托人把糕点放在花房,跟着一起去摘星楼,谁能想到……”
宝珠说到后面,眼睛垂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明华裳叹了声,说:“节哀。发生这种事,谁也意想不到。现在只能赶快将杀害封老的凶手抓住,以慰封老在天之灵。”
宝珠垂着眼睛,说:“是啊,随珠不见踪影,凶手还逍遥在外,真是想想就难受。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奴婢也希望早点抓到凶手,让天上的人安心。”
明华裳按住宝珠的手,说:“放心,我二……雍王殿下极擅长破案,在长安就有神探之名,解决了许多冤案旧案。现在官兵已经把封家围住,无论是谁偷了东西、杀了人,都跑不出这座宅子。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很快找出真相。”
宝珠抿唇,微微笑了笑,低声说:“殿下英明。”
明华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意问:“宝珠,你跑上楼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宝珠叹气:“奴婢见老太爷一动不动,总觉得不对劲,所以不顾王爷禁令冲上楼。但三楼只点了一盏灯,光线很暗,奴婢见老太爷躺在躺椅上,赶快过去叫老太爷,没留意其他东西。奴婢叫了两三声老太爷还是没反应,奴心就凉了,这时候二郎上来了,紧接着,王爷和王妃就来了。”
“你到的时候,楼上有人吗?”
宝珠摇头:“没看见。”
“封老身边有什么?”
“就是现场那个样子,奴婢急着叫老太爷,没动周围的物件。”
明华裳在心里啧了声,真是见了鬼了,亥时三刻所有人亲眼看到封老太爷站起来喝了水,坐到躺椅上休息,期间摘星楼一直处在严密的监视中,从窗户中能看到三楼没有人出入,但子时他们冲上楼,封老大爷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最讽刺的是,他依然维持着当初的姿势,仿佛在睡梦中被人杀了。
明华裳沉吟片刻,问:“从摘星楼出来后,你一直在花房吗?”
宝珠点头:“是。虽说老太爷不让人跟着,但奴婢担心老太爷晚上要起夜,所以不敢走远,一直在楼下守着。”
“真是辛苦。”明华裳煞有其事说,“你一个姑娘家,和他们一群男人一起守夜,应当很累吧。”
“还好。”宝珠淡淡说,“奴婢已经习惯了。”
明华裳关切问:“听说封大郎想纳你为妾,今夜却得和他们待在一起,你没事吧?”
宝珠摇头,脸上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谢王妃牵挂,奴婢没事。大郎那样说只是抬举我,他是主子,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会执着于我?何况这么多人在,大郎要脸,不会对一个婢子做什么的,只要奴婢避开,别惹主子分心就行了。”
宝珠说得轻描淡写,短短一句话,藏了多少委曲求全。明华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刚才封大郎、封二郎差点吵起来,看样子,不像是刚起的冲突,尤其大郎,情绪格外激动。今夜他们俩做过什么,是不是发生冲突了?”
宝珠皱眉想了会,为难说:“奴婢没见着。奴婢一直忙到亥时,后面才来花房。王爷、王妃走后,过了一盏茶二郎出去巡逻了,没过一会,大郎说要更衣,也出去了。过了许久大郎才回来,当时他脸色不太好,奴婢以为大郎心情不好,没敢上前讨嫌,又过了会二郎巡逻回来了。那时也快子时了,所有人都打起精神盯着摘星楼,奴婢见他们都很辛苦,就去厨房拿些热食回来,谁想刚走进花园就听到放烟花的声音,奴婢赶紧跑过来,后面的事王妃都知道了。”
“封大郎中间出去了一趟,回来后脸色不好?”明华裳问,“为何?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奴婢不知。”宝珠摇头,欲言又止道,“奴婢不好说主家的闲话,但大郎性子急,脾气爆,平日里十天有九天都拉着脸,就算没人惹他,他也要找由头发作的。”
明华裳叹息道:“原来如此。今夜他在楼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二郎起冲突,还把拐杖、茶壶撞翻了,真是……急性子呢。”
明华裳说得委婉,宝珠笑笑,露出一种不便多说的微妙神情。明华裳朝外看了眼,说:“殿下这么久了还不下来,我得去看看。今天发生这么多事,你想来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凶手还没抓到,你晚上小心,不要一个人行动。”
“谢王妃。”宝珠起身送明华裳出门,“王妃慢走。”
明华裳一边和宝珠寒暄一边往外走,她掀开门帘,看到外面站着许多侍卫,远比她带来的人手多。为首的人看到明华裳出来,行礼道:“参见王妃。”
明华裳忙问:“你们怎么在这里?他呢?”
侍卫一板一眼道:“雍王殿下让属下来这里保护王妃。”
明华裳听了又急又气,道:“我带着人呢,哪用你们来保护?别说了,快带我去见他。”
明华裳被侍卫簇拥着走了,宝珠站在门口目送,等看不见那团影子了,她才放下厚厚的棉帘,转身回房。
李华章还在三楼检查现场。明华裳提着灯上楼,看到他半跪在地上,仔细查看洒落的茶水。炭火已经熄了,楼上没有任何取暖之物,寒意如附骨之疽,封老太爷仰躺在躺椅上,紧闭双眼,肢体却带着不自然的僵硬,仿佛随时都能站起来,看着瘆人至极。
明华裳放下灯,提着衣摆走到李华章身边,嗔道:“这么冷的夜,怎么不让人搬个炭盆上来?”
李华章知道是她,头也不回说道:“我怕破坏现场,不让他们点。这点冷远不及长安,算不了什么。”
明华裳见识过李华章忍耐的能力,他在长安时冬天就不点炭,美名其曰锻炼意志力。明华裳知道凭他的性子,无论多苦多难受都会说没事,她蹲在李华章身边,包住他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怎么就算不了什么,你要是冻坏了,还不得我心疼?”
“我没事……”
“行了。”明华裳不想听,直接打断他的话,说,“我在这里陪你。我知道你怕破坏现场痕迹,我用自己的手给你取暖,总行了吧?”
李华章拿她没办法,只能随她。李华章一一检查楼上的东西,明华裳缓慢踱步,仔细打量案发现场。
封老太爷不愧是享受惯了的人,哪怕只是临时住一夜,三楼依然布置得十分精致。明华裳扫过四周的帷幔、古董,停在封老太爷尸体旁。
三楼这么大,为什么封老太爷要将躺椅放在这里呢?可能是下人随意放的,但这里透风又透光,以宝珠的细心程度,不会把寝具放在这里,那就只能是封老太爷自己要求的。
明华裳试图以封老太爷的角度,思索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为了就近看守随侯珠?有可能,这里离藏宝的匣子只有两步之遥,躺在躺椅上一转头就能看到铁匣。但封老太爷要是不放心随侯珠,完全可以让人将躺椅紧贴着铁匣放置,中间何必空这么大?
为了夜里舒服?那就更不合理了,这里空荡荡的一览无余,窗户里的风能直接吹到身上,实在和舒服没有任何关系。明华裳思来想去,这个位置唯一不可替代的优势,大概就是从这里站起来,能清楚地被外面看到。
莫非,封老太爷是为了方便示警?
明华裳暂时想不出结果,就跑过去骚扰李华章:“怎么样,你看出什么了?”
李华章正在用银针检查茶几上的糕点水果。他直起身,看着指尖寒光凛凛的银针,说:“封老太爷嘴唇紫黑,手足指甲俱青黯,应当是中毒。但我检查了楼上所有食物,并没有下毒,唯一漏过的……”
李华章和明华裳低头,不约而同看向木板上碎裂的茶壶。明华裳问:“没法验了吗?”
李华章摇头:“里面本来就只剩半壶,被封锟打碎后,茶水顺着木板渗到下面去了,很难验。”
明华裳没有气馁,轻轻握住他的手臂,干劲十足道:“封锟应当不至于这么蠢,亲手送加了毒的茶水上来,再当众打碎。可能是某种能延时发作的毒,我们去问话,一定能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