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耳的欢笑声霎时间将书房装满,寂寥的气息蓦然被笑声取代,明媚如夏日艳阳的笑容强势地穿过沈聿白的思绪,清晰可见地撩拨着他的心弦,鼓槌不断地敲击胸膛将将要迸出。
笑到眼眸微热泛着水光,秦桢才渐渐敛下笑意,静静地凝望着他,不知该如何言说此刻的心情。
他们相识已过十载,尽管有三载中他不愿与自己相处,而后的三载他们也不曾见过面,可秦桢自认她算是熟悉沈聿白那批人中的一个,这份熟悉来自他们曾经相处过的七八载,其中也包含了成亲的三年。
沈聿白出身优越,识字起就是京中翘楚,听闻还在牙牙学语之时就有不少老夫人带着各家名帖来国公府,想要与国公府定下婚事。
他就像是高挂于天际的明月,就算是伫立于最高峰之上抬起手,也难以触碰到他半缕衣角,凡事都只分他想与不想,就算是再难以求得的心仪之物,也会在几日间握入手中,任何事物对他来说,势在必得。
比如多日前他送入自己的那块玉佩。
正是如此,秦桢与他相识这么多年,也不曾见过他眸中凝起半分不踏实感。
可在这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了。
沈聿白漆黑瞳仁深处的不安,是因自己而起。
秦桢不知该如何面对刹那间的心慌意乱,指尖漫过手中的福字半响,将它放回了匣盒中,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
回去二字落入沈聿白耳中,宛若即将大梦初醒之势,他猛然起身擒住女子的手腕,一拉一扯间将她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肩颈,小心翼翼地搂着。
秦桢双手僵硬地垂落在两侧,轻轻掠过鼻尖的金丝带来阵阵痒意,她听到沈聿白喑哑的嗓音在耳侧响起。
“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灼热的气息扑撒在她的耳际,烫得耳垂微红。
秦桢没有推开他的怀抱,直到鼻尖闻到一丝着意用荀令香压住的血腥味,陡然回过神来,微抬的指尖颤颤地拽住覆盖在他手臂上的锦缎,“沈聿白,你松开我。”
搂着她的臂膀微僵了一瞬,不疾不徐满是留恋地松开。
秦桢垂下手半圈住他的腕部,带着他离开书房走下阶梯,穿过灯火通明的长廊踏入主院内,瞥了眼守在那儿的闻夕等人,神情微凝地走入卧阁中。
踏入卧阁的刹那间,秦桢松开手熟门熟路地坐在软榻上,手肘抵着桌案挑起下颌道:“你掀起衣袖,让我看看伤口。”
第83章
璀璨烛火高照,低垂的窗棂纱帐被拂来的微风吹扬,无声地荡过榻上方正桌案,荡过桌案边缘刹那宛若拂过肤色深浅不一的男子手臂。
室内明亮的烛火斜斜映落于张牙舞爪的剑伤,伤口边缘被草药所致的墨绿色散去,独留下狭长而又狰狞的伤势,定睛一看,仿佛能够看清伤口内里,深红血珠隐隐有外溢的趋向。
是道几近贯穿手臂的伤口。
秦桢端着灯盏的手微微颤动着,环握灯盏的指节缓缓收紧泛起苍白,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沈聿白,你……”
想要叱责他为何不早说,也想知道为何要隐瞒自己,明明可以对她使用苦肉计为何不用。
可当种种问题涌到思绪的瞬间,答案也呼之欲出。
无需沈聿白言说,她都能看清他的想法。
溢出嘴边的话语敛下收了回去,秦桢微抬手想要查看伤势边缘稍显腐烂的泛白伤口,又怕手中的难以察觉到的灰烬染上伤势引起不必要的外伤。
她嘴角微启半响,掀起眼眸凝着那道漫着安抚淡笑的神色,问:“痛吗?”
扬起的小脸水光熠熠,沈聿白的视线都被吸引了去,借着四下飘动烛火看清了她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心疼,与她灼灼眸子相视须臾,颔了颔首,久未言语的嗓音带着些许喑哑:“有点。”
低沉沙哑的气息循微风拂过,仔细一听,依稀能够掠过淡淡的撒娇之意。
秦桢只觉得听岔了,沈聿白怎么会对她撒娇。
谁知当她将微垂的眼眸再往上抬了几分,真真是看清了清隽神情上闪瞬即逝的不自然,他定定地注视着自己,好似想要在她这儿得到片刻的柔情。
他的神色过于专注,专注得聚起淡淡的火光,灼烫过她的耳垂,轻薄透亮的耳垂不知不觉中染上了粉嫩的余晖。
秦桢视线微转不看他,清了清嗓子:“现在才说,痛死你算了。”
凝着眼前女子悄然坠红的耳垂,娇俏的神色宛如瑶山上漫山遍野的桃林,摄人心魄,沈聿白眸光中快速地漫过道难以察觉的隐忍,喉骨上下滚动须臾。
夜间稍稍漫着点点凉意的室内霎时间变得热了几分,秦桢轻咬唇梢,落下手中的灯盏道:“我去叫来鹤一给你换药。”
她的话音还未落完,就看到侧立在卧阁外的鹤一和闻夕等人。
闻夕眼眸瞪得溜圆四下转动,满脸的不可思议。
秦桢见状,坠红的耳垂愈发红润,踏出卧阁对鹤一道:“你去给他换药,明日务必让胡大夫走一趟。”说着顿了顿,侧眸隔着烛火看了眼似笑非笑的沈聿白,“你若是不想要这只手,也要记得和胡大夫言说一番,他定会满足你的心愿,无需你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
越是往下言说,秦桢心中的火光越往上簇起几分。
秦桢清楚,沈聿白的伤是因自己而起,她不该如何和他说话,就算没有嘘寒问暖也当关怀备至,可多次瞧见他不甚在意,满心都是自己是否会担心的神思时,心中就来气。
思绪纷飞时,被恼意涌上眼眸的水光一闪一闪的,将将溢出。
秦桢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顷刻之间,手腕被人从身后隔着袖摆擒住,而跟在她身后的闻夕等人也悄然退出了主院,还贴心地带上了门扉。
门扉拢住,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在身后弥漫开来,男子有力的手臂自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身,将自己扣在了他的怀中,道:“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与你坦诚相待。”
耳侧的喃喃声漾起,荡过秦桢的眼眸,吹得眼眶中的水色闪闪发亮,她唇瓣微张多时,这两日在心中滚过多时的话语溢出:“沈聿白,我们需要坦诚,不是吗?”
不似其他携手相伴共度余生的夫妻,他们之间隔着整整六年,六载的是与非横跨他们中间,就好像此刻,沈聿白分明环着她,他们中间却隔着可以站下一道身影的距离。
沈聿白也在害怕,害怕靠近一分会引起她的不适,会让来之不易的温情霎时消散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