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府上下白装素裹,人都去了灵堂候着,这也是宋惊雨醒来时除容心在跟前候着而不见其他人的一个缘故。
容心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而后主仆二人换上孝衣,眼瞧着出不来差错时,宋惊雨才肯放心出门。
及至灵堂门口,就已听到低低的抽泣声,众人跪在置于中间的黑色棺木前或掩面或垂头,未进其内就已感知到压抑沉重的哀凄氛围,以至于宋惊雨主仆进去时一时没人注意到动静。
步步往内走去,离最前面跪着的人愈来愈近。
他与旁人的情状截然不同,腰身挺直,目视前方,且神色出奇冷淡,让人分辨不出他是哀默于心而不显人前,还是毫不在意所以发自内心地做这副模样。
了解他性子的人更偏向于认为后者。
陆时烜旁边还有一个垫子空着,明显是要给什么人留着的。
那日受邀来陆府的客人,原本是想同陆家新任的掌权人交谈往后的生意合作事宜,哪曾想这一来倒像是鸿门宴,先是离奇的有人中毒,他们刚准备告辞的当天就撞上了陆老爷子过世。这些人一向是心思极重的,纵然觉得陆时烜不至于亲自动手了结他们,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谁知道这个他们不甚了解的陆大少爷到底作何想法。
陆老爷子当初把他打发去一个穷乡僻壤的破地方自生自灭,既不予他陆家的生意伙伴相助,也不予半分钱财让他有食可吃有衣可穿,摆明了是不把这个儿子放在眼里。
谁知偏偏他是一个硬骨头,愣是没在饥荒中横死街头,也躲过了频频战乱生命时时高悬的危机,没几年便在当地混得风生水起,更是培养出自己的一方势力。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ai14.com
正因如此,人人自危。
如闻氏夫妇那样的,都已早早离开。而其余者,则与陆家父子交情一般,往日顶多尊称陆老爷子一声“大哥”,但终究是仅生意合作时有利则图无利便逃的一类人,所以他们也没在此多留,纷纷找了借口走了。
阖府上下能为陆老爷子守丧的,除了陆时烜和宋惊雨外,就只有府中的下人了。是以为了不让场面过于冷清,陈管家就安排了下人轮流候在灵堂前。
宋惊雨静跪至腿脚几欲发麻,才听到旁边的那人一贯清冷的声音:“宋姨娘身子可是好全了?这么迫不及待到爹跟前候着,也不怕身子受不住?”
宋惊雨撇过头看他,正欲开口,这人又道:“我还以为宋姨娘是个心诚的。”
这番话着实有些恶劣了,宋惊雨自是不满,由此道:“妾也以为大少爷是个心诚的,谁知也是个怪会装模作样的人。”
她的话夹枪带棒,不过陆时烜并不怒,依旧是淡然处之的态度。
当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望向她时,她感受到的是天地骤然的冷寂。
陆时烜悠悠道:“宋姨娘,你病的这几日,还没给爹上过香,磕过头,如今难道不用补上吗?”
宋惊雨顿时一惊,她还真是忘了这茬了。
因着自觉理亏,加之刚才头脑发昏说的冲动话已经让她懊悔不已,她怎么能讲心里话直接当着面儿说呢,不然也不会被反将一军,又被逮了错处。
容心在旁替她燃好香,然后递到她手上。
她看了那具棺木一眼,而后闭上眼郑重地跪拜上香。
这具黑色棺木安静极了,周身凉风刮过一阵阵,也只是带动了白布飘荡。
陆老爷子真的死了呢。
宋惊雨心中哀戚不已,她与陆老爷子之间是没有什么情分可谈,但当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她不可能不起丝毫波澜。
自进了陆家后,她的爱恨就如同一簇小火苗随着慢慢被添了柴而愈燃愈烈,这当中的根源可以说源于陆老爷子。当这个根源断了,那簇燃着她爱恨的火焰就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好像她的某种情感寄托没有可以维系的支柱了。
头还是好疼,不知是何缘故,自醒来到现在,这个症状就没有缓解。
宋惊雨自顾想着心中事,没注意下人们都已经悄然离开了。
陈管家是陆时烜一手提拔用来顶替过去的王管家,昔年他曾跟着陆时烜在外打拼,算得上陆时烜的心腹了。
他能干沉稳,只要陆时烜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其中意思,并且绝不多嘴谈一句。
陈管家心领神会主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即便不是对他说的,但该他做的他就得做到位。
他挥了挥手,带着下人们退下,给那二人一个独处的机会。
宋惊雨恍然不觉,待醒悟时,才渐渐有了不安之心。
陆时烜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汇聚在她的身上,看着她蹙眉忧思,看着她惊慌失措,又看着她将他视若蛇蝎又准备逃离。
宋惊雨心惊胆战,却仍强作镇定:“大少爷,妾方才感到身子不适,所以想……”
她还未说完,陆时烜的手指已然抵住了她的唇,随后她感到周身犹如被饿狼盯住预备食入腹中的警惕和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