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因为大汉早期的战乱破坏,后来又处汉辽对峙一线,幽州城的发展,是受到了极大压制的。
幽州还在燕藩治理下时,算上军队,其人口也不足十万。然第一次北伐成功之后,正式归治朝廷,周遭关防巩固,边患威胁大减,幽州就像解除了身上那道无形的枷锁一般,取得了跨越式的发展。
作为燕山首府,在朝廷的扶持下,成为北疆无可争议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再加上地理交通上的优势,都成为了幽州的快速发展的基础。
因此,刘皇帝再临幽州,见到的是一片人烟稠密、商旅辐辏、百工兴旺的繁荣景象。楚昭辅此前汇报过,到开宝八年初,幽州的常住人口,已然攀升至二十一万余众,这已经恢复到当初在辽国统治下的巅峰阶段,并且仍有巨大的上升空间。
当然,因为北伐战争的缘故,此时的幽州,是不可能不受影响,相反,受到的影响是最大的。大量的人财物力资源,都在官府的主导下朝着战争方面倾斜,也就造成了民间物资的缺乏。
最直观的体现就在于粮米油盐面肉布柴等生活物资价格的上浮,使得普通士民的日子有些难过,当然,有弊便有其利,市场的饥渴刺激了更多商贾前来,他们以极大的热情,想尽办法,在有限的运力下,往幽州城输送了很大一部分物资,满足了幽州士民的生活需求。
这样的繁荣,并不是楚昭辅等主政官员想看到的,大汉百姓的忍受能力是很强的,但终究是有限度的。半年可以,一年勉强,到第二年就得陷入萧条了,等时间再久一些,百姓生计必然困苦维艰,民怨积攒到一定程度,就该出现骚动了……
而为了支持这场浩大的北伐战争,朝廷不可能一边维持着前线数十万大军的海量消耗,一面还保证后方百姓和谐安定的生活。
因此,主政的官员们,并不愿意看到大汉长期保持着大规模战争的状态,离战场越近,官员们的忧虑就更重。
燕山道就是如此,即便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幽燕百姓有近半数的时间,都面临着时局的动荡,承受着或轻或重的战争带来的负面影响。
但是,已经习惯了近些年的好日子,百姓们有了惯性,对生活的期待也高了,承受能力比起当年也明显下降了。若是真因战争回到当初动荡难安的日子里,没有人愿意,如果是那样,就得做好民怨沸腾的心理准备。
关于这些顾虑,楚昭辅是向刘皇帝提过的,不时对北伐有什么异议,只是做个小心的提醒,如果刘皇帝真的关注战争时代下大汉百姓的生计,就不得不考虑到这些。
楚昭辅与赵普是从同一个幕府出来的官员,当初都受到了已故华阴侯(开宝元年追赠)刘词的推荐,才干见识自然是有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辽东的战绩打底,北伐的基本目标已经实现,楚昭辅方才敢向刘皇帝进类似的建议。
否则,若是前方鏖战正酣,局面未有突破,楚昭辅还真不敢向刘皇帝做这些“消极”的谏言,以免得一个软弱迂腐的印象。
刘皇帝呢,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冷静理性的,有过去发动那么多场大型战争的经验,又兼此番躬亲视察,对于民生状况有比较清晰的了解,而楚昭辅的谏言也不是有道理,他也听进去了。
因此,在辽东初定的情况下,刘皇帝虽然仍有继续进兵的想法,尽取东北,以彻底摧毁辽国的统治。但打心底,他也未尝没有一点就此罢手,结束这场战争的心思,只不过不明显罢了。
这场汉辽大战打到如今的程度,大汉是捷报频传,占尽了便宜,辽国则左支右绌,颓势明显,即便刘皇帝不穷追猛打,辽国那边就能甘休了吗?
结束战争,不是看大汉这边单方的意愿就行了的。对辽国而言,辽东已失,各条战线损兵折将超过二十万,人口丁壮更难计其数,整个东北的形势也是岌岌可危,漠北、漠南、西域同样遭受战争侵袭。
如果以目前的形势结束战争,那么辽国损失是整个东北以及西域的领土,损失半数的人口以及军队,不说一朝回到解放前,至少被打回游牧帝国的原形了。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能够含羞忍辱?
站在耶律贤的立场,他这个皇帝,当了还不到一年,原本强盛庞大的大辽帝国,就落得这样悲催凄惨的境遇,他又岂能忍气吞声。本就在皇位继承上存在争议的情况下,他的位置又岂能坐得稳。
另一方面,结束战争,再让大汉休养个两三年,屯粮练兵,消化胜利果实,从此番大战的负面影响中缓过劲儿来,再度北伐之时,那恐怕就是真正的大举出塞,直捣临潢了。
汉辽之间的形势发展到如今的阶段,辽国的未来注定滑坡,这是大势,如果没有惊天动地的变故,辽国的结局是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没办法,过去的历史已经证明了,当一个统一的中原帝国崛起之时,配上一个强力的皇帝,就注定了游牧势力的衰落。而刘皇帝的大汉帝国,将会继续证明这个历史规律。
当然,到目前为止,弭兵罢战,只是刘皇帝一个微薄的意向罢了,甚至这个想法都只是偶然思之。
不管如何,大汉还远没有到无法支持的时候,过去积累的雄厚家底,让他有足够的本钱,继续进行这场战争。
相较之下,如果大汉百姓都有生计压力了,那辽国的那些部众牧民,又是何等艰难,只怕是遭遇生存危机了。
这一点,通过一些情报,已经可窥其貌了。刘皇帝选择发动这场战争的时间,对辽国太不友好了,其国内的农牧生产遭到了严重破坏,秋冬之际,北方草原辽国统治下的部民会是怎样的生存状况,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而大汉,即便整个北方都因为这场大战,耽误影响了生产耕作,但是还有整个东南,还有两湖,还有川蜀。
第262章 贤妃之贤,调整方向
中秋当夜,皓月当空,在幽州内城行在,刘皇帝将随行的后妃、子女召集在一起,举行了一场家宴,饮酒吃饼赏月,就这一家子,随行大臣中李业这个外戚也没有叫。
共度佳节,以叙团圆,这是天家的节庆,比起往年,虽少了些肃穆庄严,却增添了一份少有的温馨。
皇室内部,自从太后驾崩后,就离温馨这个字眼越来越远了。不过,这个中秋家宴,气氛还算热烈,一家人还算尽兴。
刘煦这一干兄弟姐妹,还将他们此前一起编的一首舞曲表演了一遍,刘煦与老七刘晖弹奏,刘葭、刘蒹姐妹吟咏,刘晞与老五刘昀则带着其他兄弟姐妹载歌载舞……
这样和和谐谐的场面,很是不易,想来以后也只会更加难得少见。不过,这样的景象,仍旧是有瑕疵的,洛阳那边还有些未能随驾的后妃皇子女,不算团聚,还有三个仍在战场上的皇子……
刘皇帝感触也略显复杂,既有喜悦开怀,也难免挂念儿子们。喝了些酒,保持着微醺的状态,当夜去折妃那里,这还是符后提醒的。
夜已深了,天地之间似有一层薄霭氤氲,使得洒落庭院的月光都显得不那么皎洁了。寝室内静悄悄的,微暖的烛火驱散着秋寒,刘皇帝坐在榻边,习惯性地泡着脚,只是此时伺候的乃是他的贤妃折娘子了。
作为刘皇帝早期的几个女人之一,折娘子也陪着他走过二十多个春秋了,也是诞下子嗣最多的一个后妃了,四子一女共五人。
虽然这些年刘皇帝已经很少宠幸了,但感情并没有变淡太多,岁月的流逝,反而使得感情得以沉淀。到如今,在刘皇帝的心目中,也只有符皇后、高贵妃以及折妃地位是不容动摇的,哪怕惠妃小符以及淑妃大周,都难以相提并论,至于其他的后妃,就更不用谈感情了,只有肉体的欢愉与享受……
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折娘子的伺候,刘皇帝看着她的目光,也是带有几分柔和的。折娘子也快四十岁了,芳颜不再,年华老去,身体也有些走形,因为保养得当的缘故,也仍旧具备一些贵妇的风韵,但实难再用美艳、靓丽之类的词藻去形容了。更何况,在刘皇帝的后妃中,折妃也不是倾城绝色型的。
当然,刘皇帝也不以此就嫌弃她,连他自己都不似年轻时的风流俊朗,变得油腻起来,又何必去苛求年纪到了的折妃。
美艳的容颜,诱人的肉体,刘皇帝是不会缺的,因而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相反,感情才是他更加珍视的。
“官家不觉得我老了吗?”注意到刘皇帝盯着自己出身,折娘子突然抬头,大方地问道。
“怎么会?芳华犹在,端庄大方,仍旧一代佳人!”刘皇帝立刻回了神,顿时摇头,道:“莫非又有人在嚼舌头了?”
闻言,折娘子却是笑了,应道:“老了就是老了,何需他人议论?官家不必安慰我!”
在这方面,折妃比起高贵妃、符惠妃明显更看得开。灯火闪动间,刘皇帝那发亮的双眼中映照出折娘子的身影,他不知道原本历史中的折娘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作为他的后妃,这么多年下来,确实不似演义中那般传奇,但是,至少当得起她封号中的一个“贤”字。
“方才宴上,我观你情绪厌厌,是想刘昉了吧!”刘皇帝轻声道。
虽然对于刘昉出征,折娘子一直表现的是大方支持,平日里也少有戚戚之态,但儿行千里母担忧,刘昉上的还是凶险的战场,闯的是龙潭虎穴般的漠北,怎能不挂念。越是在团圆佳节时,缺少的人,才越值得记挂,感情也更浓烈。
取过毛巾替刘皇帝擦着脚,折娘子还是点着头回应,叹道:“怎能不记挂,也不知现如今四郎在漠北是什么情况?处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