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皇帝的注意力当然在赵妃身上,见其反应,也就明白过来了,脸上少有地出现动容,问道:“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符后说道。
“哈哈!”刘皇帝的笑声有些大,在殿中回荡,语气中带有一抹兴奋:“果然是喜事!好事!”
在座的,哪怕只是一些宫廷贵妇,见识难全,但也明白赵妃有孕这意味着什么了。这代表着,太子刘旸的最后一块短板,有可能补全了,最后一个让人不踏实的漏洞,可以弥补了。
一直以来,太子无后,都是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前些年,还不那么突出,但是成婚五年多了,至今无所出,这不得不让人忧虑了。
刘旸这个太子,已经当了十多年了,这么多年下来,对于他的能力,他的品质,他的素养,不论是刘皇帝,还是朝中公卿大臣,都很满意,与之共事的大臣们也多加赞誉。
母亲是皇后,母族是符家,正常情况下,刘旸的地位绝对是牢不可破的,一直以来,也确实是这样,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挑战动摇。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子嗣这个问题,渐渐成为一部人的心病了,包括符后,包括太子,以及他身后的那整个势力群体。
尤其在,其他兄弟几个,陆续有后,诞下龙子龙孙之后,要知道,就连回京后赵王刘昉以及新婚的齐国公刘昀,家里都是有孕在身了。
有这些作为对比,那太子家事,就更加被放大了,引得朝野有心人等异常关注。刘皇帝,也是如此。而作为当事人的太子刘旸,这心里压力自然就更大了,即便为维护刘旸的威严与脸面,刘皇帝严厉禁止朝野内外妄言,并且以极其严酷的手段处置了一些多嘴多舌的人,但刘旸自己,却是时感烦闷。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治过,甚至也不是专宠慕容太子妃,但所有临幸的东宫美人,都没有一点动静。看起来,问题似乎还是出在太子身上。
为此,符后是忧愁操心,刘皇帝自己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当然,这个情况,并没有动摇刘旸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甚至于,为了弥补这个漏洞,他都已经做好了,倘若太子最终无后,从诸孙之中,择一过继的准备。
但是,想法是这个想法,总归不踏实。这只是个最终办法,并且隐患重重,是很可能挑动一场继位风波的。
近些年,每一次皇室要添丁了,喜悦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在刘旸的伤口上撒盐,其中苦涩,大概也只有刘旸自己明白了。
如今,遽然得知,赵妃怀孕了,刘皇帝这心情都少有地有些激动,心情就像吃了人生果一般舒爽,看着赵妃,把他最和蔼的表情都表现出来了。
手用力地挥舞着:“很好,你这儿媳,朕当初没有选错!接下来,朕给你个任务,那便是,好生休养身体,争取诞下麟儿!”
“是!”赵妃手下意识地摸着腹部,敬畏而认真地说道。
刘皇帝兴致不减,又瞧向大符,道:“你也多加一些关怀与照料!”
“这是自然!”大符白了刘皇帝一眼,笑吟吟地道:“我的孙儿,怎能不上心?”
刘皇帝嘿嘿一笑,回过神,扭头问喦脱:“太子呢?他在哪里?宫中出了如此大事,他竟然不在!”
闻问,喦脱有些小心地提醒道:“官家,殿下前日便出宫,前去巡视河防建设了,眼下,恐怕在堤上呢!”
“哦,是有这么回事,是朕糊涂了!”刘皇帝不由抚额,旋即指示道:“还不派人去通知他,河防的事情交给僚属,让他赶紧回京!”
“是!”喦脱也一脸喜色,看起来比刘皇帝还要开心,屁颠屁颠地去安排了。
坤宁殿内,一切话题再度转移到赵妃身上,其乐融融,唯一尴尬的,大抵只有太子妃了。
第403章 震怒的太子
深冬的黄河,一片凄寒,流速缓,水位低,几近断流,居高临下而视,都能够感受到河床之厚重。
在大河中下游,始终水患频发,而滑州则是其中多发地段,东林堤,择是滑州河段的一处堤防,规模不大,却是滑州河防体系中比较重要的一环。
二十年多年下来,在刘皇帝的支持下,朝廷对于各种水利建设的投入很慷慨,从财政司的档案中就可以发现,从乾祐二年开始,朝廷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的水利有关工程投入,有超过五千万贯,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而北方黄、淮、汴水,则是其中重中之重,在清淤、开渠、固土、筑堤事宜上,更是专门制定政策以及指标考核。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降低了一些水患发生的可能,并非是一劳永逸的。以黄河为例,有快五年了,每年沿岸州府都是上报,境内无事,水况良好,然而事实上,也不可能完全风平浪静。
只是因为,似乾祐早期那等频繁的影响重大的水患灾害,确实得到了控制,然而小灾小害,却是常年不断的。而所谓的河清海晏,也只是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灾害,抑或是地方官府得力,将灾害影响控制得力,损失不大,因此,过去这些年,朝廷倒也收到了不少请功的奏报。
但是今秋不同,黄河下游,滑、博、齐三州河决,洪水南涌,侵害南岸十余州县,毁坏农田逾数十万亩,百姓死一百余人。这也就是朝廷对中原水脉河道进行过系统性、整体性的梳理,否则这黄泛区还要扩大。
作为近十年来,黄河爆发影响最广、破坏最大的水患,朝廷自然格外重视,抗灾救民是应有之义,事后的追责,也是紧随其后,毫不手软,超过二十名的州、府、县相关官员以及工部、护堤职吏都得到惩治,情节严重的,甚至受到处死或流放的惩罚。
十月以后,户部又再度拨款,征召民力,再度对沿河州县堤防进行重建抑或加固,这也是开宝九年整个一年地内,朝廷最大的一次工程。
太子刘旸此番离京出巡,便是听闻下面汇报,各地河防工程多已结束,民力多放还家,于是动了心思,领着几名大臣、属吏,沿河水一路向东。
由于地理交通的缘故,视察的第三站,在郑州之后,便是滑州。原本的行程安排,是去滑州的六合堤视察,那可是境内第一大堤,兼具水库,水土结实,堤岸坚固,可是乾祐时代朝廷水利工程的一大代表。这些年,既是旅游圣地,也是惠民工程,即便前次洪水,也没有冲垮堤岸,仍旧坚定地屹立河边,守卫乡梓。
对于六合,刘旸自然是有印象的,还在少时,便随同刘皇帝出巡来此,并且曾于其间嬉戏过。因此,刘旸也乐于重回旧地,去浏览一番。
倘若只是视察六合堤,那自然会是个美好的结局,也根本看不出问题,挑不出毛病。而在面临上级视察时,地方官员最怕的就是领导不按常理出牌,临时决定,临时准备。
刘旸也一样,并没有在六合堤待上太久,而是直接命人引路,往其他堤段视察,最终到了东林堤,事情也就这样,脱离了掌控,朝着滑州官吏们不愿面对的方向去发展。
北风呼呼吹响,肆虐在东林堤上,堤岸周遭稀疏的林木,仿佛透着无限凄凉。堤边,卫士林立,一干随行臣僚以及滑州官吏拱卫着太子,各个表情严肃,气氛有些尴尬,有些沉抑。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几十名河工,费劲地将一些石条以及沙袋取出,零零散散地摆成一排。石条很脆,不需费多大的力便可敲断,沙袋之中,更多淤泥烂土。
这样的结果一出来,天气就仿佛又冷了几分,东林堤上气氛也显得更加紧张,几名滑州府的职吏,都有些瑟瑟发抖,但绝对不是被冬风吹的。
刘旸看起来,还算平静,只是一张脸,在冰冷河风的吹拂下,胀得有些红。目光就如那冬风一般冷冽,环视了一圈,指着地上的那些烂石条与沙袋,冷冷地道:“这就是用固堤防洪的材料?我看,这腐烂的不是石条、沙袋,是那些脏了的人心!”
“殿下息怒,下官一定彻查此事,给殿下一个交待!”滑州知州,哆嗦一下,既紧张又惶恐,但还算稳得住,出列道。
刘旸看都没看他一眼,也没说话,这让人更加忐忑了。还是跟在一旁的刘晞,朝那知州挥了挥手,而后看向刘旸:“二哥,这堤上也不是谈事的地方,天色已晚,风急且寒,还是回行在再说吧!此事,既然发现了,我想会有个结果的!”
刘晞此番,是作为工部的代表,随着刘旸一起出巡的。相比刘旸的冷硬,刘晞的反应要显得“正常”些,甚至很平静,嘴角还带着点笑意,始终不慌不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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