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东京士民的热情,刘皇帝甚至难得地走出銮驾,站在车辕前,享受百姓们欢呼的同时,也向他们挥手致意。
这样的事情,过去刘皇帝常做,如今再重操艺能,还是那般圆润自然,嘴角温和的笑意始终洋溢着,效果自然也是上佳,一直到皇城了,城中热烈的气氛仍旧没有消退,看起来,对于御驾东幸,开封的士民确实满怀期待与热情。
“东京啊,好些年没回来了,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啊!”巍峨的开封皇城前,刘皇帝下了銮驾,站在皇城广场上,望着那些壮丽的城阙,大发感慨。
走近一根盘龙柱,刘皇帝探手轻轻地抚摸着,柱身上的纹路已然带着些岁月的沧桑了,刘皇帝说道:“这长柱如林,倍感亲切啊!”
“东京随时恭迎陛下驻幸,对于宫室的修缮维护,未尝懈怠!”吕胤特地别召到身边侍驾,在旁应和道。
刘皇帝点了点头,想了想,见着这广场上形形色色的一众人,一摆手:“赵普、吕胤侍驾,其余人等,各归其职,各自安顿去吧!”
“是!”
“就不乘车驾了,朕走走看看!”又挥手拒绝銮驾,刘皇帝就带着赵普、吕胤及少数随从卫,慢悠悠地通过城门,信步而游。
显然,东京这边在迎驾方面,是做好了充足准备的,皇城宫室修缮一新,就如当初刘皇帝还在时候一般。
“那些都是石灰吧!”行走在御道上,刘皇帝四下打量着,指着地面、墙面上的一些痕迹,问吕胤道。
吕胤道:“回陛下,正是!澶、濮等州,疫病流行,开封近在咫尺,不得不防,需要严加防控,城中各处,皆以石灰敷墙撒地,用以消除疫虫,防止疫病……”
说着,吕胤还把开封这段时间的防疫措施简单地给做了个汇报。总得来说,大张旗鼓,效果显著。
“显然,东京的各项工作,做得还是很到位的嘛!”刘皇帝笑了笑,冲另外一边的赵普道。
赵普露出一点矜持的笑容,附和道:“吕公是大汉少有的干才,足可令人放心!这段时间,臣收到各地的汇报,多有诉苦请援,唯独东京,不仅万事有条不紊,还能大力支援,配合朝抗疫救灾……”
赵普这话,也是抬轿子了,东京是什么地方,这里坐拥富足的资源,这些责任与义务,也是其必须承担的。
做得好,是应该的,可以得到褒奖,要是做不好,出了什么疏漏,那就要被问责,严厉问责。
吕胤自然心里有数,赶忙道:“赵相谬赞了,这些都是当尽之责,应有之义,实不足为道!”
“余庆啊,在朕面前,就不必这么谦虚了!”听其言,刘皇帝不由笑了,亲切地呼着表字,道:“似东京这样庞大的城市,能够管得好,就是能力的体现。朕听说前段时间,城内舆情纷扰,颇为不宁,如今情况如何了?”
闻言,吕胤道:“陛下,百姓无知,中原疫症横行,难免不安,有些过激反应,也属正常,只需善加劝解,疏导教育,抚慰民心。”
“朝廷许多官员,就缺乏你这份体谅之心啊!很多人遇到事情,手段粗糙,只以权威慑人,强力压服,而不知体谅下情,灵活运用!”刘皇帝感慨着,言语中不乏赞誉:“难怪你从两浙卸任时,有那么多人挽留,甚至给你立生祠了!”
“都是百姓们厚爱,臣实在汗颜!”吕胤道。
“哈哈!又谦虚了……”
赵普跟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这君臣二人之间亲密的交谈,面上云淡风轻,只是余光一直观察着吕胤,眼神深处涌现出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忌惮。
不得不多想,此番陛下东巡之后,是否会再将吕胤调回中枢了。于朝廷的高层而言,吕胤拜相,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早晚罢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早晚的期限也越发临近被打破的时候,要知道,吕胤如今已经是开封府尹兼东京留守了,这可是地方官僚中最高档的实权职位了。再进一步,也只有政事堂有位置了。
这一点,赵普心知肚明,也早早地便做好了,有这么一个人,到中枢分权的心里准备。但哪怕大势不可逆,这心里也难免有些戒备。尤其在与王溥搭档的这段时间,让他对刘皇帝身边这些旧人,十分忌惮。
有一说一,不管是出身,还是资历,吕胤都比他赵普高得多,也深得多。当初,若不是因为守父丧,吕胤耽误了一段时间,如今担任首相,执掌国政的,恐怕早就是吕相公了。
当然,二者之间,也不是没有共同处,那就都属于“半路”出家,都是靠着既有的名声得到刘皇帝的发掘重用。
刘皇帝与吕胤交谈之间,一旁的赵普已然在琢磨着,吕胤入相,该如何相处为政了……
第459章 摆烂的李国舅
回京的第一日,刘皇帝显得有些多愁善感,徜徉于东京皇城的壮丽,追寻过去的痕迹,沉浸在旧时光中的怀念与感慨,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一直到第二日,方才恢复正常。虽然出发之时,一腔的爱民之情,满嘴的冠冕堂皇,但真正抵达开封之后,刘皇帝还是停下了继续东巡的脚步。
中秋前的两日之中,也只是在各处游览,充满了闲情逸致,象征性地过问一下灾区的情况及救灾事宜。而事实上,大小事务有赵普、吕胤等臣负责,刘皇帝的日子与洛阳之时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中秋之夜,如常制,刘皇帝下令举行了一场御宴,或许是人员不齐整的缘故,宴会的地点并没有设在开封皇城正殿崇元殿,而是选择了琼林苑。
作为刘皇帝在开封期间,唯一进行重点修建的皇家园苑,也一度成为宴请每届进士的文气之地,在朝廷西迁之后,也一度陷入冷寂,一直到如今,也再度焕发了活力。
虽然皇后、太子以及大量公卿大臣都不在,但是与宴人员大量成色并没有褪色多少,这仍是大汉上层精英的聚会,充满着权力与富贵的气息。
主持宴会的司仪大臣,仍旧是国舅、宰臣李业,这几年过去,李业已经彻底成为朝廷权力中枢的角色成员了,李业也在争权无果之后,逐渐接受了自己的定位,一心一意,为刘皇帝效力。
这几年,李业不是没有努力过,曾经几度看到把赵普、宋琪这样的实权宰相拉下马以身相替的机会,也为之使用了一些手段。
但是,结果往往不如人意,所有的动作,都是表明那是无谓的挣扎。论及政治手腕与行政能力,李业与他的竞争对手们,是差着段位的,唯一的优势,大概就在身份上。
但同样的,身份也仿佛是一道无形的限制,想要有所突破,最大的依靠就是刘皇帝,也只有依靠刘皇帝。然而,偏偏就是刘皇帝对他进行限制,就仿佛置身于权力的囚笼之中,被捧得高高的,但浑身都是束缚,挣扎不已。
又经这么几年,李业事实上已经有些被打击到了,他本就不是意志力强的人,越挫越勇也不是其性格。
而大概是越发认清现实之后,近一年来,李业有些摆烂了,在应对朝中各项事务时,逐渐表现出一种躺平的态度,面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漫不经心。
要知道,从年轻时起,李业就是个爱折腾的人,二十多年前,仗着李太后的宠幸,甚至敢横加干涉刘皇帝的事情。
当初的濮州案,为了提升自己的权威,甚至不惜对柴荣进行打击,要知道,那个时候的柴荣,可有着刘皇帝与郭威的支持,而他与柴荣之间也无什么恩怨,但李业就是做了,可以说胆大,也可以说愚蠢,但都能体现李业的积极性。
哪怕是从地方历任归来,又经刘皇帝几番调教,拜相之后,仍旧保持着侵略性,积极参与着朝中事务,不放过任何机会,竭力刷取着存在感。
这些年,李业也确实办了一些事,尤其在反贪反腐之事上,但是,李业的目的不在于肃清吏治,而在于提升权威,让旁人畏惧,他也很享受手握权柄的感觉,旁人敬畏的目光也常使其愉悦。
然而,到如今,不知是否老了,抑或是被压制得太惨,李业那份积极性悄然之间丧失了。比如前段时间赵普遭遇的弹劾危机,若是换作往常,李业纵然不亲自下场,也总会暗中操作推动一番,看看有没有把赵普拉下台的机会。
但是,并没有,李业根本不参与,也不表态,发表任何评论,就当没那回事,整个人,松弛惫懒,对朝政也开始漠不关心了。
这样前后的反差,自然引起了刘皇帝的注意,当然,刘皇帝也没有贸然表示什么,只是默默观察着,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