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脆弱的平衡,随着汉人活动的范围不断扩张,迅速被打破了。汉夷之间,最根本的矛盾,还在于生存空间上的冲突,随着汉军、汉民、汉商的大量涌入,对于当地原始状态的冲击是显著的,也从根本上侵占着他们生存的土壤。
安东地区这大大小小的部族土著,不是没有被外来者征服过,而千百年来,本就处于一种崛起与衰落、吞并与被吞并、征服与被征服的状态中。
最近的一次,还是契丹辽国,但是,在契丹人的统治下,他们还是拥有极大的自主权,那白山黑水、山野密林仍旧是他们的地盘,他们的族地。
但是这些汉人,明显不一样,张着饕餮巨口,挥舞着钢刀獠牙,却是要彻底消灭他们,不只侵占他们的土地,毁坏他们的家园,还要奴役他们的部民。
毫无疑问,安东地区的捕奴行为,是滋生仇恨、激化矛盾冲突的做法,但是一个民族的扩张,显然不可能伴随着和平和谐,必须辅以铁血手段,给其他民族带去的,也往往是灾难与破坏,哪怕是“温良恭俭让”的汉民,到了安东,也同样变得贪婪与残暴,这是生存与毁灭的较量。
或是为了报复,或是为了抗争,当地的蛮夷部民的侵扰也就没断过。汉军不敢去招惹,那就只有对付汉民、汉商了。
而事实上,即便没有其他原因,蛮夷对汉民的侵扰,还是会照常进行,毕竟,这些汉人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粮食、布匹、盐铁、茶酒,这些都是那些挣扎在山野间的蛮夷永远稀缺的生存资源,为了生存,烧杀抢掠什么的,也属平常。
到了开宝十六年的时候,迫于越来越频繁的蛮夷土著袭扰,以及越来越多的汉商汉民遭受损失,安东都督府再度组织起了一次大规模的军事清剿行动。
这一次的进剿,不只规模更大,手段更残酷,也更加深入了,按照都督府的计划,是要深入山林去讨伐,坚决彻底地消灭那些烦不胜烦的蛮夷土著,以恢复安东的正常秩序,保障官民生命财产安全。
当然,作为进剿的主力,汉军将士的性命安危还是金贵的,都督府(主要是高怀德)也舍不得让大汉的儿郎们深入形势复杂危险的山野密林,在蛮夷的主场同他们作战。
因此,仆从炮灰的部卒再度派上了用场。事情的规律总是这样的,对大汉的统治,有反抗的,就必定有顺从的,不管是辽东,还是安东,其辖下都有大量依附朝廷生存的部族,比如以完颜、达卢古等为代表女真诸部。
而征发作战,也是这些部族依靠大汉生存的方式,对于开宝十六年的大扫荡、大清剿,安东都督府直接许诺,所有的战利品,都归出击部族所有,并且在后方的城镇设立一些临时榷场,专门供他们与汉商交易消化战力品。
同时,参与扫荡作战的炮灰部卒,还能得到都督府的作战赏钱以及武器、军需的供应,对很多部民来说,为汉军作战,至少可以顿顿吃饱饭了,还能有新衣新鞋新武器使用。而出人的部族,同样能得到都督府给予的好处,尤其是各类物资的交易特许。
以利诱之,以夷制夷,这样的策略,刘煦在安东玩得很熟练,毫无疑问,这也是受刘皇帝的影响。
因此,在开宝十六年的安东大剿贼中,战事的发展是这样的,仆从的部卒们负责探路、进攻,脏活、苦活、累活、危险活,都是仆从军队,而大汉军队则从后掩进策应,进行保底,干些收尾活,甚至连收尾都不做,只是押阵,近乎看戏。
而在进剿的后方,在那一座座临时榷场,则呈现出一种战争繁荣的状态。每逢作战任务结束,仆从部卒们也带着他们缴获的战利品,与聚集的汉商们交易,换取盐、茶、酒、布匹等物资,乃至汉人通用的铜钱。
而其中最具价值的,显然是那些俘虏,不论是青壮蛮民,还是妇女儿童,都是抢手货。那些汉人贵族、商贾乃至普通的汉民,都很感兴趣,也愿意花钱出物资购买。
经过几年的发展,不只是那些前来安东的勋贵子弟抑或商贾在买人,就是那些武装汉民,也参与其中,也在扩大自家的垦殖范围与规模,仅靠自己种地,太辛苦,收获也太慢太少,增加劳力是最有效的办法。
道德在安东这片土地上仍旧存在,但针对的,只是同种同族的汉民。
事实上,到开宝十七年之时,已经不能说安东缺人了,相比于青壮劳力,女人才是更为稀缺的,甚至于在市场上,一个适龄的女人价格比青壮劳力还高。
第74章 东亚海盗的兴起
安东的开发,基本是沿鸭子河流域展开的,但是主要集中在西部以绥化城(哈尔滨)为中心的平原地区,也是安东开拓的大汉官民商人的主要汇聚处。
东南方向,还特别设立率宾府,不过由于陆上交通的艰难复杂,汉民汉商的通行也主要通过海路,率宾府这几年的发展,海商的作用很大。
当然,不是因为率宾府有多么大的经济利益,而在于对高丽、日本商路、航道的拓展,东海水师甚至派了一支小舰队,常驻率宾府。
而如今的东北亚海域,毫无疑问,是大汉的后花园,水军、官商民船,任意通行,无所忌惮。
当然,也没有什么人、什么势力能对此发表什么异议,航线上唯二的两个独立国家,高丽国已经被“制裁”怕了,如今乖巧地不得了,温顺地像只小猫,尤其在王伷继位后,对东京的态度就更加卑躬屈膝了。
在东京的荒唐太子,成为高丽国王之后,除了私生活依旧荒唐之外,大是大非上,倒是很有大局观的,那就是一味地舔汉、顺汉。
王伷当国王的这些年,除了在开州建设他的“朝鲜开京”之外,主要精力都放在维护汉丽关系,对东京几乎是三月一小贡,半年一大贡。
汉商前来,双手欢迎,给予优待,汉军前来,大开港口,供吃供喝,还能举办一些联谊活动,把高丽的美女奉敬陪床。
至于日本,素来是识时务的,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领海概念,当然对大汉而言,军官商民船所能抵达的地方,都是大汉的势力范围。
而东北亚海上贸易兴起,可不只是汉商的功劳,高丽、日本的商人也同样参与其中,只是不如汉商那么趾高气扬,那么任意自在罢了。
这些年,三国之间的政治经济联系,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为紧密的了,今后可能会更加紧密,毕竟在这东北亚地区,就这么三个国家,大汉是巨无霸,哪怕蛰伏,也是镇压一切的存在,高丽、日本两个小弟,也只能瑟瑟发抖,曲意逢迎。
海上贸易的兴起,也不可避免地催生了一个新的群体与新的海上活动,俗称海盗。不得不说,最初的海盗行径,有一部分大汉水师的私下行动,趁着执行任务,或者出海训练的机会,打劫过往商船,当然一开始是针对外来船只,尤其是汉丽交恶那段那时间的大肆劫掠,更是毫无底线可言。
见有利可图,后来是干脆连汉人商船也抢,被捅到朝廷之后,刘皇帝“震怒”,责了枢密院、郭廷渭一个治军不严的罪,责令整改,处置了一批水军军官,这股由水军带起来的掠夺风气,才有所整改。
而事实上,水师抢掠所得的财货,朝廷也是分了一杯羹的,只是实在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讲罢了。
朝廷之所以及时叫停整改,也是因为,这样的行径实在不合国格,影响也实在恶劣,当然最为关键的则是,对海上贸易造成了严重遏制与伤害,这是不符合朝廷利益的。
于是,官方的打劫行为结束了,但民间海盗却日渐猖獗,大汉水师也从抢劫者变成了保卫者,开始着力打击南北航线上的海盗。
既为了护卫航线,保障海上贸易的安全,也作训练,同时,打击海盗也是和平时期大汉水军立功升职的机会了。另外,水军也明白过来一点,剿灭海盗,也是个获利的途径,既有军工拿,同样有丰厚的战利品。
不过,那万里海疆,以及更加漫长复杂的海上商道,也不是大汉那七万人的水军所能兼顾的,海域太辽阔了,可以躲藏的地方也太多了,海盗根本是剿之不尽,灭之不绝的,只要海上贸易还在进行,只要那一艘艘载满货物的船只仍在通行。
而在东亚海域上活跃的海盗,毫无疑问,也主要来自三个国家,大汉、高丽、日本。大汉这边的海商,有的时候,你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海商,还是海盗,有的在贸易中血本无归的,就干脆带着自己的船干起了打劫的行当。
至于高丽、日本,其国内穷苦人口就更多了,干起无本买卖更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只不过,各国的海盗,似乎达成了一定默契,各有“势力范围”。
大汉的海盗,大多活跃于东南以及南洋,高丽、日本海盗则在东北亚海域间活动。不过,近两年来,来自日本的一些倭寇,也开始向南洋拓展了,甚至造成了海盗之间的冲突与厮杀。
出身大汉的海盗,大多保持着一定的克制,自诩义盗,秉持一个劫而不杀的原则,绝大多数情况下,进行打劫活动时,都是劫而不杀。
聪明的盗贼,从来都不会赶尽杀绝,来自大汉的海盗们,对竭泽而渔这四个字,也有最为基本最朴素的认知。如非必要,或者被激怒,都尽量避免杀人,毕竟,劫船加上杀人,是足以引起大汉水军穷追猛打的。
很多时候,目标商船只要给足过路费,就能顺利放行通航,毕竟对于海盗而言,抢夺货物还要一个销售变现的流程,还不如收取现钱。
当然,在大汉的一些港口,尤其是流求、安南的一些商港,也活跃着一些商人,专门负责处理一些来路不明的货物。
产业链、利益链,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甚至于,对大汉的水军来讲,海盗的兴起,也不能算是坏事,否则如何体现他们存在的价值。
过去,朝廷内部也总有人提出,要削减水军,大汉毕竟是大陆权帝国,在很多朝臣看来,维持七万水军,以及数百条战船,实在没有必要,每年还有那么多人员、训练、船只的花费,这可比养马步军贵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