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赋税,则是有安东都护府主持,安东都护府与辽东军本就一体,于是也将财权握在手中。
淳于布便是纯正的辽东军出身,只是现如今在名义上却并不属于辽东军。
其祖上也是追随武宗皇帝东征的将领,留驻东北成为辽东军事集团的一份子,当年汪兴朝争夺安东大将军的位置,淳于布的父亲也是力挺,所以淳于父子也是深得汪兴朝信任,几年前汪兴朝更是将榆关交给淳于布来镇守,由此可见对淳于布的信任和器重。
榆关的守兵虽然在名义隶属于安东都护府,并不受辽东军辖制,但这自然只是面上的功夫,出身于辽东军的淳于布控制榆关,也就等同于榆关一直控制在辽东军手中。
平常看去,一座关隘似乎并没有什么要紧,毕竟都是在大唐疆域之内,而且榆关并不属于边关要塞。
可是无论朝廷还是辽东军,却都知道榆关的要紧所在。
辽东军早已经是东北的皮上之癣,实质上一度拥有割地自立的实力,东北四郡虽然名义上还属于大唐,可是朝廷的政令如果得不到辽东军的准许,那么就只能是废纸一张。
无论朝廷还是辽东军,无非都是对彼此还存有忌惮之心,不希望彻底撕破脸,面上保持相安无事,但互相之间却始终存有戒备之心。
辽东军的高层将领们很清楚,要保证自身在东北的利益,就必须将东北的兵权和财权掌控在手中,可越是如此,就越会受到朝廷的忌惮,毕竟任何一支军队一旦占有土地,控有兵权和财权,也就拥有了割据一方的条件,这当然是帝国朝廷绝不能允许的事情。
辽东军走到今天,已经不可能放弃手中的利益,也就注定和朝廷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早在多年前,辽东军就担心朝廷会腾出手来对付东北,也正因如此,榆关就显得愈发重要,至少在辽东军的眼里,一旦朝廷准备收拾自己,那么榆关当然就是边关要塞。
如此要塞,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若是真的有一天唐军和辽东军刀兵相见,榆关就成为重要的屏障,即使最终无法守住关隘,但却完全可以利用榆关为辽东军争取时间,哪怕是争取三五天,也可以让辽东军尽可能做好应战准备,不至于被唐军杀个措手不及。
所以辽东军对榆关一直都是极其重视,派驻榆关镇守的将领也都是辽东军中的骁勇悍将。
淳于布不但对汪兴朝十分忠诚,而且当初确实是辽东军中威名赫赫的勇将。
榆关守将的位置,不但重要,而且是个收益丰厚的美差。
镇守榆关的将士,军饷自然远高于东北其他各路兵马,但最大的收益,其实还是往来榆关的关税。
东北四郡与关内的贸易一直都很顺畅,榆关作为进入东北四郡的必经之道,往来的商贾多如牛毛,每个月产生的关税自然也不在少数,这些关税虽然都是由安东都护府派员征收,但作为守关大将,每年都有一成的关税直接拨到淳于布的手中,除去给守关兵士分发一些福利,这一成关税中至少也有五成直接落入淳于布的腰包,一年下来几万两银子是轻而易举获取。
淳于布镇守榆关已经四年多,榆关将士对他也都是忠心耿耿,毕竟淳于布出手阔绰,对手下将士也从无亏待,有钱能使鬼推磨,淳于布每年分给大家的关税银,也足以让守关将士全力拥戴。
淳于布虽然是粗勇武人,但对食物的要求却不低。
他最爱的一道菜,便是蒸羊羔。
活生生的母羊被剖开肚子,然后取出羊胎,将未见天日的羊胎外衣用刀子轻轻划开,放出羊水,用清水洗净羊胎,剖开羊胎腹,取出内脏,摘净羊胎的乳毛,清洗干净,再加上佐料入笼蒸烂,一道上等的蒸羊羔也就做出来。
榆关的后勤给养一直都由辽西郡负责供给,尔后再向安东都护府报账。
榆关位置重要,再加上淳于布的出身,虽然榆关守军加起来也不到千人,但待遇却一直都是极高,淳于布的喜好自然也是得到满足。
广宁城那边每两个月都会往榆关送一次粮草,兵粮马料都会得到补充。
两月补充一次粮草,这早就是惯例,归其原因,还是辽东军为了能够将关隘死死把控在手中,掌握了榆关守军的粮草供应,也就掌握了守关将士,控制守关将士,也就等于将关隘攥在了手里。
毕竟广宁城距离榆关也不到两百里地,从广宁城出发,最多也就两天时间便能抵达关隘,所以榆关的后勤供应不会成任何问题。
此外母羊怀胎通常都在五到六个月就会分娩,所以送到榆关的母羊怀胎就不可超过两个月,按照淳于布三天就要蒸一头羊羔的习惯,每次送粮队都要运来二十投怀胎不满两个月的母羊。
淳于布对母羊的来源也非常的讲究,必须是从北方草原买来的上等绵羊,毕竟一只羊的肉质与它所食用的草料有着直接关系,北方草原的水草丰美,母羊食用之后,腹中的羊羔肉质自然更为鲜美。
三天蒸一头羊羔,这已经成为淳于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今天淳于朗将却是大发雷霆。
按照习惯,今天晚上的餐桌上应该摆放有蒸羊羔,但他却始终没有见到厨子将蒸羊羔送上来,等六荤六素十二道配菜全都上来之后,淳于布终于一掌拍在桌子上。
“砰!”
随即乒乓噼啪一阵响,淳于朗将一掌已经将桌子拍翻,桌上的碗碟碎了一地。
上菜的两名厨子已经惊恐地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本将生性随和,不喜欢与人生气。”淳于布脸色阴沉,握拳道:“来榆关四年多,你们两个也在这边待了四年,这四年来,本将可曾亏待过你们?”
两名厨子齐声道:“朗将待我们恩重如山,从无亏待。”
“既然如此,为何连我小小的嗜好都不能准备妥当?”淳于布叹道:“我对你们也没有太苛刻的要求,平日里酒菜就算出现一些疏忽,我也不会追究。你们也知道,我就那么点嗜好,为何还要出纰漏?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能说清楚,今日我实在不能宽恕你们。”
一名厨子抬起头,为难道:“朗将,不是我们不为您准备,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三天前那头蒸羊羔已经是最后一头,现在圈里没有羊羔可用了。”
淳于布脸色更是难看,厉声道:“广宁那边没有送来羊羔?”
“不但是羊羔,其他的粮草也一直没有送到。”厨子道:“按照规定的日子,四天前他们就该将粮草送达,以往他们还经常会提前送达,可是……可是这次送粮队始终不见出现。”
“没有派人去催问?”淳于布脸色更加难看:“为何没有及时禀报?”
厨子道:“黄校尉管着仓库,昨天他还说仓里的粮食还足够吃上三天,三天之内,粮队肯定会抵达。”抬头看了淳于布一眼,小心翼翼道:“校尉还说,朗将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不能以这些芝麻小事打扰朗将。所以我们也不敢多嘴。本来还想着两队就算再耽搁,昨天不到今天也该到了,只要今天赶到,我们还是有时间给朗将将羊羔蒸上,可是……可是等到太阳下山,也没有见到送粮队的影子。”
淳于布恼道:“去将黄凡叫过来。”
黄凡是榆关一名校尉,算是淳于布麾下心腹,负责管理关隘的仓库,仓库里的粮草和兵器,都需要得到黄凡的手令才能提取,在这榆关也算是仅次于守关主将淳于布的存在。
当他来到淳于布账内之时,额头上已经是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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