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西门浩口中知晓,阜城贸易场的税赋由安东都护府的户部清吏司掌管,辽东军利用户部清吏司,源源不断地从阜城贸易场吸取血液,而户部清吏司有权过问东北四郡的赋税,那么黑山贸易场一旦设立,依照律法,户部清吏司不但有权过问黑山贸易场的事务,而黑山贸易场的赋税也将由东北户部清吏司来收取打理,甚至在法理上还挑不出毛病。
秦逍当然不可能为他人做衣裳,更何况是做好了蛋糕送给辽东军。
所以他往京都送去的折子里,不但谏言招安黑山匪,另一项重大的事宜,便是在黑山开设贸易场,而且谏言户部委派官员前来东北,直接管理黑山贸易场的事务。
东北户部清吏司既属于安东都护府所辖,在名义上,更是直接隶属于京都户部之下,户部直接派人来,当然可以将东北清吏司晾在一边。
秦逍知道,因为辽东军的存在,户部就算想插手东北赋税事务都没有机会,自己的折子,正好给了户部伸手的机会。
只要户部官员一到,龙锐军就可以将东北户部清吏司拒之门外,让东北户部清吏司没有机会插手黑山贸易场。
秦逍想的很远,甚至准备好了与朝廷做一个交易,那便是江南的军饷直接入国库,而贸易场的赋税添补军饷之缺,贸易场初期的时候,赋税如果不足,江南只需要弥补军饷的差额便好。
其实他心里清楚,朝廷对这样的交易肯定求之不得。
本来之前国库从东北四郡就得不到多少赋税,阜城贸易场的收益更与国库没有任何关系,而江南的军饷一项也不会入国库,一旦黑山贸易场开设,户部派员来打理,贸易场赋税补贴军饷,江南只需补差额,那么还有一大笔银子可以进入国库,无论怎么算,朝廷肯定是增加了收益,有益无害,这样的便宜好好事,朝廷当然是不会拒绝。
户部的官员如果早早抵达,甚至参与黑山贸易场的筹建,那么龙锐军控制黑山贸易场就披上了一层合乎法理的外裳,这对龙锐军当然是大有裨益。
只是大理寺、刑部和吏部都派了官员前来,唯独户部的官员迟迟没有抵达,这让秦逍失望之余,心下还是有些忐忑。
他知道国相不但掌理中书省,而且还兼着户部尚书之职,户部直接由国相夏侯元稹控制在手。
户部官员迟迟未到,难道是国相从中作梗?但此事与户部有益,夏侯元稹便是老糊涂,也不至于阻拦这件事情。
秦逍走出大门,抬头望向西边的天幕,心中却是在寻思,国相夏侯元稹到底在盘算什么?
第1175章 险棋
远在东北的秦逍寻思国相正在盘算什么,国相却没有精力去想秦逍在做什么。
老费的尸首依然悬挂在皇城头,这已经成了京都大街小巷议论的焦点。
大唐立国至今,潜入皇宫中欲图行刺的刺客虽然不多,但也并非没有发生过,但这种事情,肯定是迅速掩盖,不可能让百姓们知晓。
毕竟皇宫禁苑,乃是威严之地,更是守卫森严,刺客能够潜入进去,就已经有损威严,即使最终刺客尸首,被宫中禁卫所杀,但这种有损皇家威严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外传。
皇城头悬挂刺客尸首,大唐立国至今是第一遭,自然是轰动京城的大事。
国相心中当然是愤恨不已。
老费虽然并非他的亲人,但追随夏侯家几十载,对夏侯家忠心耿耿,更是在国相的嘱咐下,一手打造了国相府的护卫力量血鹞子。
多年以来,欲图刺杀夏侯元稹的刺客并不想杀皇帝的少,但因为老费和血鹞子的存在,国相都是化险为夷。
六品境的高手,即使是国相这样富贵至极的人,麾下也是凤毛麟角,既有这般修为更是忠心耿耿的六品高手,除了老费,再无他人。
这只手臂,却已经折断。
让国相愤怒的不但是老费被杀,更要紧的是,到现在为止,他都无法确定究竟是谁杀死了老费。
“相爷……!”书房之内,一名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恭敬地站在书桌前不远处,他四十出头年纪,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是精力过人,粗须如针,瞳孔亦是极大,自有一股勇悍之气。
在他身边站着的正是相府侍卫统领文熙泰。
国相坐在椅子上,一直看着桌上的笔架,沉默了许久。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好一阵子,便服男子的开口终于打破了沉寂。
夏侯元稹抬头看着男子,似乎才回过神来,道:“长庚,先坐吧。”
男子却是拱手道:“相爷,你待卑将恩重如山,没有国相,卑将也没有今日。这些年相爷从无召见卑将,卑将也没有登门打扰,但相爷待卑将的恩情,卑将从没有半刻忘记。”
“当年老夫提携你,除了你的才干可堪大用,也正是看中了长庚的重情重义。”国相含笑道:“老夫知道,真要有一天老夫需要你的时候,你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相爷这次秘密召见卑将,肯定是有事。”男子语气坚定:“相爷不必犹疑,只要您老有任何吩咐,即使是要卑将的性命,卑将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相爷,有什么吩咐,你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卑将也在所不辞。”
夏侯元稹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不错,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老夫也不会让你出手。”顿了顿,终是道:“长庚,你不是笨人,三个月来,宫里的状况分明不对劲,你应该也有所察觉。”
男子犹豫一下,才道:“相爷,卑将身份低微,皇宫禁苑之事,卑将不敢多问。不过正如相爷所言,最近宫里的状况看上去确实有些不对劲。前几日相爷领着朝中百官向圣人请命,却被宫中那群太监下了狠手,这……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卑将觉得不对劲,所以这些日子下令九门加强检查,任何入城的人,都要仔细盘查,以防有人趁机入京生事。”
“长庚做事,素来谨慎,老夫很欣慰。”
“不敢。”男子恭敬道。
“圣人有难了。”夏侯元稹的神色冷峻起来,凝视男子道:“长庚,你是老夫信任之人,不能对别人说的事情,却可以对你明言。”示意男子先坐下,文熙泰也抬手道:“唐将军,请坐!”
男子这才拱手,在边上坐下。
“皇城门悬挂的是老夫派入宫中刺探消息的人。”夏侯元稹道:“但宫中反贼有准备,落入圈套,这才身死宫中。”
这男子却正是京都九门卫署的武卫将军唐长庚,统领京城五千武卫军,掌控京都九门。
听得夏侯元稹之言,唐长庚显出骇然之色。
“圣人有难,老夫身为大唐的首辅国相,不能视若无睹。”夏侯元稹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逼迫宫中奸人交出圣人。”
唐长庚自然明白过来,神情凝重道:“如果宫中奸佞挟持了圣人,必然会以圣人反过来要挟我们。相爷,你有什么妥善的办法能让奸佞交出圣人?”
“老夫苦心冥想,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夏侯元稹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调兵围住皇城,甚至杀进宫内平乱。”
唐长庚身体一震,吃惊道:“杀进宫里?”虽然先前隐隐有些预感,但夏侯元稹亲口说出来,还是让唐长庚心下震惊。
大唐立国,从无被帝国杀到京都,虽然在大唐的历史上,京都也少不了刀光剑影,但却并无一支外来军队兵临皇城之下,就更不必说大唐自己的兵马。
“调兵围住皇城,宫内奸佞无路可逃。”夏侯元稹目光锐利,缓缓道:“到时候他们就只能与我们谈判,只要他们放出圣人,我们可以放他们出城活命。之后是否追剿,再由圣人决定。”抚须道:“此番在宫里作乱的叛党人数不会太少,他们无路可逃,最终一定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