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师姑问道:“夫子有什么吩咐?”
“夫子说了,这两年之内,还请剑谷手下留情,不要伤害国相。”船夫道:“国相只要安然无恙,裴孝恭就不会铤而走险轻举妄动,西川那边也会静观其变,这天下也就不至于大乱。”顿了顿,才继续道:“夫子断言,有人想要利用剑谷刺杀国相,以此引起天下大乱,从中渔利,剑谷切莫沦为那些人利用的工具。”
小师姑笑道:“两年?”
“正是。”船夫叶孤行点头道:“两年之后,夫子自然会给剑谷一个满意的交代。”
“就因为他一句话,剑谷就等上两年?”小师姑叹道:“夫子虽然是大宗师,但是不是自视太高了?叶孤行,你们的天下苍生我不懂,如果连自己的恩怨都无法解决,还有什么能耐去拯救天下苍生?如果我看到有人恃强凌弱,不会袖手旁观,看到有人奄奄一息,也不会置之不理,可是如果有人伤害了我身边的人,我也绝不会因为什么天下苍生就手下留情。”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笑意:“我已经等了近二十年,没有耐心再等两年。”
国相神情肃然,上前一步,道:“沐夜姬,老夫承认,他的死,与老夫有关。可是当年如果他老老实实在关外,永不回京,又怎会落得那般下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以为他的死,只是因为威胁到夏侯家?他的存在,威胁到太多人,多少人因为他的存在而日夜难安,从他踏入京都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只有一个结局。”长叹一声,苦笑道:“你当真以为老夫有那么大的能耐决定他的生死?”
第1198章 无天
夏侯倾城此时情绪也稳定下来,看着沐夜姬道:“姐姐,你长得这么美,一定不会乱杀人。我爹不是坏人,他不会害好人的。”
沐夜姬看了夏侯倾城一眼,叹道:“你的眼中,父亲当然不会是坏人。”微扬起修长雪白的脖子,喃喃道:“你可以为自己的父亲去死,我同样也可以为师尊付出一切。”
“你们要为他报仇,天经地义。”夏侯元稹凝视沐夜姬,缓缓道:“沐夜姬,老夫想问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剑谷当真一清二楚?到底谁是真正的凶手,你们是否确定?”
沐夜姬一怔,蹙起柳眉。
“老夫知道,你们一直都觉得是夏侯家设下圈套害死了令狐长乐。”夏侯元稹叹道:“可是你好好想一想,那时候的令狐长乐,已经练成了九天临仙,已经是天下无敌。天下间守卫最森严的是皇宫,可是他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谁敢动他一根汗毛?你以为仅凭夏侯家,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杀死他?”
沐夜姬淡淡道:“你们要光明正大害死师尊,自然是痴心妄想,定然是使出了卑鄙手段。”
“不错,要杀死令狐长乐,如果没有精心部署,根本不可能伤他分毫。”夏侯元稹道:“老夫并不否认,圣人对他确实早就起了杀心,可是那又能如何?圣人当时尚未登基,不过是后宫之主,就算有夏侯家协助,她也不绝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失手,夏侯家必将迎来灭顶之灾……!”说到这里,微仰头,似乎在回想当年之事,沉吟片刻,才道:“江湖中人都知道武道修为分为九品,达到九品境界,便是无人可敌的大宗师,可是他们却并不知道,真正的武道,是突破九品境,进入无天。”
沐夜姬冷笑道:“想不到你倒也清楚。”
“那你可知道,令狐长乐便是无天?”夏侯元稹叹道:“他的修为已经出神入化,世所罕见。”
沐夜姬一怔,竟似乎不知此事,愕然道:“师尊……进入无天?”
“你们虽然是他的亲传弟子,但想必他不愿意让你们卷入太多是非,所以许多事情并没有告诉过你们。”夏侯元稹道:“你知道无天代表着什么?”张开双臂,道:“代表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视人间规则如无物,什么皇权、江湖规矩,在他眼中都已经不存在。”神情变得森然起来,道:“这样一个人物……不,简直是怪物的存在,你觉得这人世间能容得下他?”
“你说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是指这个?”
“不错。”夏侯元稹面无惧色,沉声道:“这样的怪物,皇帝岂能容得下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最容不下他的,是大宗师,九品大宗师!”
沐夜姬似乎意识到什么,娇躯微震,美艳的脸庞凝重无比。
“九品大宗师距离无天都是一步之遥。”夏侯元稹上前两步,平静道:“很多人都以为,天子掌握天下子民的生死,人人对皇帝都心生敬畏恐惧。可是你可知道,普天之下,无时无刻不感到恐惧的其实不是黎民百姓,更不是朝中的文武大臣,而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有人会取而代之,椅子只有一把,可是想坐那把椅子的人数不胜数,所以但凡有人威胁到皇位,无论是什么人,哪怕与天子有血亲,天子也会同样痛下杀手,绝不允许威胁存在。”
沐夜姬淡淡道:“你是想说,九品大宗师在无天的眼中,就是威胁所在?”
“达到无天,宛若神祗一般的存在。”夏侯元稹叹道:“而九品大宗师距离无天一步之遥,直接威胁到无天在人世间的地位,那些九品大宗师又如何不担心无天会率先出手,将他们扼杀在进入无天的道路之上?”
沐夜姬嘲讽笑道:“我明白了,那些九品大宗师害怕师尊出手,所以先下手为强,一起对付师尊?”瞥了叶孤行一眼,冷笑道:“如果真的有争名夺利之心,害怕自己的地位被后来者取代,如此狭窄世俗之心,怎可能踏入无天?”
叶孤行颔首道:“不错,无天,便是万事为空,趋于佛道,却又与佛道不同。如果有尘世间的争强好胜甚至是名利之心,绝无可能进入无天。”
“我们说起来很简单,只因为我们不在其中。”夏侯元稹道:“没有真正达到九品宗师境,就无法体会无天带来的恐惧。正如你们所言,如果没有大海一般的胸襟,怎可能进入无天?也许令狐长乐从来就没有想过扼杀那些九品大宗师的道路,可是……那些大宗师会不会这样想?老夫虽然不通武道,却也知道,能够达到九品大宗师境界,不但要走过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艰难道路,而且还要有过人的天赋,甚至还要加上气运。这天下练武之人如同过江之鲤,但数十年来,能够达到九品宗师境的高手屈指可数,他们都是人世间出类拔萃的人物,好不容易进入九品境,都想着追求更高的境界,你觉得他们愿意一生的心血被无天摧毁?”
“所以在你看来,即使剑神没有伤人之心,但那些大宗师却也不敢相信?”叶孤行若有所思。
夏侯元稹点头道:“不错。令狐长乐的存在,就是悬挂在大宗师们头上的利剑,这把利剑也许永远都不会落下来,可是……又有谁愿意自己的头顶始终有一把剑存在?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中,那些大宗师难道愿意接受这样的折磨?”
沐夜姬俏脸含霜,盯着夏侯元稹道:“你的意思是说,当年谋害师尊的圈套,是大宗师们谋划?”看了叶孤行一眼,冷冷道:“当年谋害师尊,袁凤镜和那个老太监都参与其中。可是师尊如果进入无天,仅凭他二人,也无法伤及师尊,除他二人之外,还有谁参与其中?”
夏侯倾城在一旁睁大眼睛,几人的言辞她都是听的一清二楚,这些事情她是闻所未闻,只觉得匪夷所思。
“老夫刚才就说过,剑谷虽然知道令狐长乐身死宫中,但真相如何,你们也只是一知半解,并不知道全部真相。”夏侯元稹冷笑一声,道:“你们不知道当年宫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人参与其中,甚至不知道参与其中的这些人都有什么动机,如此情况下,你们就为人利用,将矛头对准夏侯家,只以为夏侯家才是元凶,当真是可笑至极。”
“无论是否元凶,夏侯家当年参与其中是铁一般的事实。”沐夜姬淡淡道:“所以你同样该死。”
夏侯元稹抚须笑道:“不错,在剑谷眼中,老夫确实该死。”怪异一笑,道:“不过当年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天下间知道的人凤毛麟角,而且参与其中的大宗师自恃身份,自然不会坦白,落个以众欺寡的名声。他们都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只怕是到死也不会透露一字真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沐夜姬蹙眉道。
夏侯元稹道:“令狐长乐死了快十八年,你们剑谷虽然查到了一些皮毛,却还是没有查明真相,原因很简单,知道真相的人都不会说。”盯着小师姑问道:“宫中有座魔塚,令狐长乐埋首其中,你们剑谷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你们可曾想过,为何你们能知道令狐长乐是死在宫里,又为何你们会知道魔塚的存在?”
沐夜姬娇躯一震,夏侯元稹长叹一声,道:“只因为这本就是有人想让你们知道。剑谷宗师死了,可是剑谷却没有亡,剑谷六绝都是天赋异禀的后进之辈,如果不及早铲除,必然是后患无穷。”看着沐夜姬,一字一句道:“魔塚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请君入瓮的陷阱,当年就是为了引诱剑谷门徒入宫,故意让你们知晓此事。”
第1199章 那场谋杀
沐夜姬听得“魔塚”二字,情绪明显激动起来,上前一步,厉声道:“师尊坟冢究竟在何处?”
“你们知道宫中有魔塚,但皇宫宏阔,宫宇林立,任何地方都可以是埋首的魔塚,那魔塚到底在哪处,你们却是一无所知。”夏侯元稹叹道:“老夫知道,很多年前,你们就数次潜入宫中,既想刺杀圣人,又想找到魔塚,但最终都是铩羽而归,一事无成。”
沐夜姬粉拳握起,再次厉声问道:“夏侯元稹,你说出坟冢所在,我可以饶过你的女儿。”
“沐夜姬,你就没想过,那魔塚到底是否真的存在?”夏侯元稹淡淡道:“老夫说过,你们知道魔塚的存在,只不过是有人想要让你们知道而已。魔塚之说,虽然暗中流传,但普天下知道魔塚存在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此时一直没吭声的叶孤行突然道:“难道魔塚并不存在?”
“老夫也无法确定。”夏侯元稹道:“魔塚的风声放出去,一开始就是想让剑谷门徒得到消息之后,来到京都,自己跳进陷阱。”顿了顿,淡然一笑道:“不过剑谷门徒的谨慎出乎预料,你们一直等了三年,令狐长乐死后三年之内,剑谷门徒竟然无一人潜入宫中,玄武殿设下的埋伏也就白等了两年。”
“不错,一开始放出风声,师尊的坟冢在玄武殿内。”沐夜姬道:“我们对这消息很是怀疑,却还是准备派人入京潜入皇宫,打探一些到底是什么状况,但……哼,莫老三知道消息后,断定宫里设下了埋伏,我们若是意气用事,正中贼人下怀,只怕一个也无法活着离开皇宫。”
夏侯元稹道:“看来你们当年就知道魔塚可能是引君入瓮的陷阱了。”
“其实我们一开始并不相信师尊真的被害,至于坟冢之说,自然也不相信。”沐夜姬缓缓道:“但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事发已经过了快一年,师尊下山之后,便杳无音讯。”顿了顿,才继续道:“师尊虽然常年云游在外,但每年都会抽时间回剑谷一趟,即使走得太远,至少也有书信送到剑谷,绝不会没有丝毫消息。”
夏侯倾城在旁见国相身体微微晃动,显然是受到惊吓再加上年事已高,一直站着,体力有些撑不住,忙上前去,扶住夏侯元稹,轻声问道:“爹,你怎样?”